說完給柯九使了一記眼色。
柯九趕緊將他們倆扶了起來。
兩人攙扶著慢吞吞地出了門,隻是腰彎得好像更厲害了。
送走老兩口,柯九見陳雲州愁眉不展的,安慰道:“大人,這都是兩年前的舊案了,查不出來也正常,您就彆想了。”
陳雲州沒搭理他這話,而是突然抬起頭問道:“你記得昨日王捕頭說的那句話嗎?”
“啊?”柯九撓撓頭,“大人,您,您說的哪一句啊?昨兒王捕頭說了好多句話呢。”
陳雲州記性很好,一字不漏地重複道:“他說‘這是在外麵有情郎了嗎?’。”
“據我觀察,廬陽本地,姑娘還未及笄便會開始張羅婚事,一般在及笄前後都會嫁人,鮮少有及笄之後還沒定親的,對吧?”
柯九眨了眨眼:“好像還真是這樣,大人您不說,小的都沒發現。”
陳雲州重重吐出一口氣:“派兩個人去一趟苗家莊,把苗老漢兩口子押到縣衙。”
***
苗老漢兩口子被帶到縣衙時已經快天黑了。
衙役將他們丟在院子裡就不見了蹤跡。縣衙重地,苗老漢不敢亂走,隻能局促地站在原地等著,可等到天邊最後一絲晚霞都鑽進了雲層後麵,還是不見人,他額頭、手裡裡都緊張得冒出了冷汗。
就在苗老漢坐立難安之時,一襲青色的官袍突然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
總算是來了,苗老漢精神一振,趕緊下跪行禮:“草民見過大人。”
無人應答,一片死寂。
苗老漢垂眸看著一動不動的青色袍服,額上的汗水流得更急了,心裡懊惱萬分,不該報官的,都說衙門八字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這位看起來好說話的陳大人恐怕隻是做做樣子,實則嫌他給得太少了。
這可咋整,那點錢還是黃員外給的聘禮,再多他實在是拿不出來了。
恐怕要挨一頓板子了?苗老漢後悔極了。
忽地,一聲暴喝從上方傳來:“大膽,苗老漢,你連本官都敢欺瞞!說,苗阿芳在外麵的相好是誰?”
苗老漢大駭,魂兒都差點嚇沒。他匍匐在地,渾身瑟縮:“大人饒命,大人饒命。草民也不知道,那死妮子嘴巴嚴實著,怎麼問都不肯說,肯定是個見不得人的東西。”
“這麼說,苗阿芳在外麵真有情郎,因此才不願嫁給黃員外?”陳雲州冷漠地看著苗老漢。
這老東西著實可惡,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他這些關鍵的信息。
苗老漢錯愕不已,愣了愣才恍然明白陳雲州是詐他的。可這會兒再否認已經晚了,他沮喪地說:“草民,草民也不清楚,草民也是不確定才沒敢跟大人您說。”
陳雲州一陣見血地戳破了他的謊言:“你不是不確定,而是怕傳出去丟人,也怕黃家知道會逼著你要銀子。苗家莊上下,誰不知道你苗老漢為了錢賣女兒,你還有什麼臉可丟?”
苗老漢被說得臉青一陣白一陣,又不敢反駁。
陳雲州看他這副樣子倍覺無趣。
這人著實不是個東西,都賣女兒了,還要維護他那點虛偽飄渺的麵子。
厭惡地瞥了他一眼,陳雲州問苗老太太:“你知道苗阿芳的情郎是誰嗎?”
苗老太太哭著搖頭:“回大人,草民不知。阿芳,她,她不肯說,草民一問她,她就哭,哭著求草民彆問了。”
“那苗阿芳平日裡跟哪些外男有過接觸?”陳雲州追問道。
苗阿芳一個姑娘家,大部分時候都呆在苗家莊,偶爾出門估計也是去集鎮上,而且大部分時候都是跟親人或是小姐妹一起,要盤查她的人際關係應該很容易。
可苗老太太還是搖頭:“沒有,大人,我家阿芳……草民實在想不起來,她跟哪個男娃走得近。”
她這個母親都沒發現,那其他人恐怕更問不出什麼了。
苗阿芳有情郎,全家都不知道,馬小雲也有心上人,可母親怎麼問她都不肯說。兩人失蹤的方式也很相似,而且兩家相距也不遠,若說這其中沒有一點關聯,陳雲州不信。
陳雲州心裡有了決斷,再看苗家老兩口,心底的厭惡更甚,他冷冷地說:“苗家人屢次欺騙官府,押入大牢,聽候發落。”
苗老漢一聽要坐牢,身子頓時如一灘爛泥一樣軟在了地上:“大人饒命,大人饒命,草民再也不敢了,草民再也不敢了……”
王捕頭凶神惡煞地按住了他的頭:“閉嘴,再吵打你板子!”
說著帶人粗暴地將苗老漢拖了出去,院子裡總算恢複了安靜。
鄭深這才走出來,看著一臉憤怒的陳雲州,溫和地笑道:“是哪個惹咱們家陳大人不高興了?”
陳雲州見自己發脾氣被這位長者看到,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讓鄭大人見笑了,一點小事,我沒忍住脾氣。”
“為何要忍?”鄭深意味深長地看著陳雲州,“刁民欺騙官府當罰則罰,有時候好心會被人當作是軟弱可欺。”
陳雲州怔了片刻,苦笑道:“大人說得是。”
他確實太過溫和,太沒架子了。這是上輩子的學識、經曆、修養造成的,但這是古代,正所謂“仁不當政,善不為官”,他現在所處的地方是偏遠小縣,在這裡官員太過親民,會失去威嚴。
不要小瞧這些老百姓,他們有種野獸的敏銳直覺,知道什麼人能騙,什麼人不能。苗老漢敢在他麵前說假話,但敢在黃員外麵前耍手段嗎?
鄭深輕輕拍了拍陳雲州的肩,下令:“苗老漢欺上瞞下,杖責十次。若有人敢再犯,杖斃!”
最後一句明顯是說給衙門內的差役們聽的。
陳雲州知道鄭深這是在幫他立威,忍下心中的不適,麵無表情地掃視周圍一圈。
差役們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行為舉止都規矩了許多。
直到二人去了書房,這些差役們才抬頭對視一眼,什麼話都沒說,默默去做自己的事了。
書房裡,陳雲州誠懇地說:“鄭大人,多謝!”
不止是鄭深出麵替他做了這個惡人,也是謝鄭深提醒了他。他不能用上輩子的經驗來對待現在的工作。
鄭深輕咳了一聲,擺手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中午下官聽說大人在查馬小雲的案子,便讓文書找了一遍,最後找出兩份卷宗,陳大人請過目。”
陳雲州接過卷宗一看,竟又有兩名年輕女子失蹤,時間分彆是五年前和四年前,失蹤方式都是莫名不見,然後家裡人找遍了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沒找到,時至今日,仍舊沒有任何消息。
陳雲州感覺背脊發寒:“不是兩個人,而是四個,她們的失蹤絕不僅僅隻是離家出走,這裡麵肯定有問題。”
鄭深頷首,提出一個新的想法:“而且可能不止四人。有些家裡麵嫌丟人,或是嫌麻煩不會報官,找不到就算了。”
陳雲州忽地想起鎮上一個老乾部有次閒聊時說起敬老院那個癱瘓的毛老頭,他兒子失水溺死,妻子因此發了瘋跑了,不知所蹤,好好一個家就被這麼場意外給毀了。
可後來陳雲州又聽人說,毛老頭兒子的死不是意外,因為他掉進去的那個池子隻有一米多深,而且屍體胸口有一團青紫。
明明有這麼多疑點,當時全村的人竟沒有一個去報案。
現代社會偏遠農村都可能有這種情況,更彆提古代了。
陳雲州說:“鄭大人,馬小雲三人失蹤的時間太長,很難找到線索,我準備從苗阿芳入手。一會兒安排人連夜畫幾幅她的畫像,張貼在城門口,還有鶴山鎮等地,重金懸賞苗阿芳的線索。此外,再張貼一份告示,找找還有沒有其他失蹤未報官的女子。”
鄭深讚許地點頭:“好,咱們縣最出名的畫師叫胡範,下官派人去尋他來衙門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