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後,江平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說:“大人,這裡是兩具屍體的骸骨,而且這兩名死者都是男性。”
“男的?”陳雲州訝異地挑了挑眉,“你確定?”
江平認真點頭,指著骨盆說:“女人因為要孕育孩子的緣故,骨盆寬而短,上口較大,恥骨下角的弧度大於直角,男人骨盆窄而長,骨盆上口較小,這個弧度也小於直角。”
“而且男女顱骨也不同。這兩塊顱骨,又大又重,表麵粗糙,肌線明顯,眉弓顯著,鼻根點凹陷較深,前額傾斜……而女性顱骨相對較小重量更輕,表麵光滑,肌線不明白,眉弓不顯著,鼻根點凹陷較淺……從這兩點,小人判斷出這是兩具男人的骸骨。”
陳雲州沒有懷疑他的專業,因為到現在為止大劉他們也隻挖出來這兩具骸骨,現在挖出來的東西越來越少了,估計這裡就隻葬了這兩具屍體。
“還有其他的發現嗎?”
江平拿起左邊那隻顱骨翻過來,指著腦後的骨頭說:“大人,您看,這裡顱骨碎裂,死者生前後腦勺應該遭受過重擊,很可能這就是導致他死亡的原因。”
陳雲州仔細端詳一陣:“沒錯,這很可能是一起凶殺案。”
聽到這答案,圍觀的百姓都吸了一口涼氣。
陳雲州拿著頭骨,抬頭看著被捆綁起來的慧心三人:“你們可知這是何人?”
師徒三人都推說不知道。慧心說:“阿彌陀佛,貧僧眼疾,已多年不曾到過後山。”
福青則說:“這個水池是我與師弟兩年前多前請了幾個村民一起幫忙挖的,若知道這裡埋了屍體,我們怎麼敢在這挖蓄水池。”
人群中有兩個村民站出來證實這事。
陳雲州不置可否,放下頭顱,拿起一根腿骨手上稍稍用力,啪地一聲骨頭斷了。
百姓們震驚不已,陳雲州也看著自己的雙手挑了挑眉,他的力氣這麼大的嗎?
江平撿起地上的骨頭碎片觀察了一下說:“不怪大人,這骨頭已經風化變脆,很容易折斷。趙師傅說過,人死後,大約十到十五年骨頭就會風化變脆,我還是第一次見,原來是這樣的。”
這麼久?
凶殺案時間越久意味著越難破案,陳雲州抬頭看向周圍的百姓:“十幾年前你們可曾聽說過附近有兩名男性失蹤?若能提供有用線索,官府賞銀二兩。”
二兩銀子非常有誘惑力,大家都顧不得看熱鬨了,絞儘腦汁在腦子裡尋找有沒有這樣對得上號的人物。
可找到了半天也一無所獲,隻能遺憾搖頭。
陳雲州眉頭緊鎖,正在思索之際,刨土的大劉驚喜地說:“又挖到一根骨頭。”
江平接過骨頭洗乾淨,放在左邊那具屍骸上,正好填補上那個空缺,端詳數息,他又將骨頭拿了起來:“大人,這骨頭有點變形,但沒有斷,死者生前腿應該曾受過傷,是個瘸子或腿腳不便之人。”
這可是個重要的發現,受害者的範圍一下子縮小了很多,回去後讓衙役在附近挨家挨戶搜查一遍,有很大概率能找出死者的身份。
陳雲州讚道:“不錯,江平你有兩把刷子嘛。”
“大人謬讚,小人還差得遠。”江平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重新將骨頭放了回去,拿起幾顆牙齒清潔起來。
陳雲州看到這一幕,腦中靈光一閃,牙齒這麼小的東西都能尋到,可現場唯獨缺少了一物:“大劉,你們沒挖到過頭發嗎?”
大劉邊揮舞鋤頭邊說:“沒有,大人,一根都沒發現。”
江平聽到這話呆愣片刻,驟然反應過來,激動地說:“這不合理,頭發腐爛的速度很慢,要好幾十年。兩個人這麼多頭發,不可能一根都沒發現,除非,除非……”
他抬頭,目光灼灼地望著慧心三人鋥光瓦亮的頭頂。
世人皆蓄發,除了僧尼,而這又是五平寺的後山,山上住的就是光頭。
看熱鬨的百姓們也意識到了這點,驚呼出聲:“這……這死的是兩個和尚?”
“可沒聽說過五平寺有和尚失蹤啊?”
一老者站出來,看著左邊那具骸骨,神情悲哀:“有的,空淨大師的大徒弟慧明師傅年少時受過傷,腿腳不利索,為免被人看出來,他走路一向很慢。”
經他這麼一說,不少老人想了起來:“對,以前寺裡是有一個走路很慢的和尚,後來不知怎麼就不見了。”
香客畢竟是去求佛上香的,上完香就走了,即便寺裡少了一個人也沒人會在意,更不可能去追究了。
陳雲州指著左側的這具骸骨道:“所以這很可能是慧明,那另一具是誰?空淨大師?十年前,山上就三個和尚吧?”
老頭點頭,卻說:“大人說得沒錯,空淨大師到這五平寺收了兩名弟子,寺中總共就他們師徒三人。但這具屍體不可能是空淨大師,因為九年前大師圓寂後火葬了。而且九年前,我好像還在寺中見到過慧明師傅。”
也就是說,這具骸骨不是慧明,那是誰?
陳雲州可不相信有這麼巧的事,廬陽縣偏僻,人口不多,又沒什麼新鮮事,來個陌生人都會一堆的人圍觀。真要有兩個外來的和尚到此,住在附近的人不可能沒看見過。
而且這具骸骨腿疾都跟慧明一樣,天底下有這麼巧的事?
他瞥了一眼慧心:“慧心大師,我們上山這麼久,寺中隻有你們師徒三人,你師兄慧明去了哪兒?”
慧心表情有些黯淡:“此事說來話長,九年前,師兄因一些瑣事跟師傅吵了一架,留下一封信便下山了。師傅也因此氣得一病不起,沒多久便去世了。”
陳雲州眉峰很輕地挑了一下:“是嗎?”
慧心歎道:“那封信就放在貧僧禪房書架最右邊那個盒子中。”
陳雲州吩咐柯九:“你去把盒子拿過來。”
柯九蹬蹬蹬地跑下了山,不一會兒就將盒子拿了回來,遞給陳雲州。
陳雲州打開盒子,取出信打開,信紙泛黃,紙上的墨跡顏色很淡,一看就有不少年頭了。
陳雲州飛快地掃了一遍,視線落到信的末尾:“是封負氣信,不過信的結尾處落款不是慧明,而是慧心!”
“大人為何要胡說,這封信上沒有落款!”慧心大師急忙否認。
陳雲州笑了,緩緩合上信,哂笑:“是嗎?大師可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失明的?”
慧心大師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陳雲州咄咄逼人:“怎麼,很難回答,還是不敢回答?”
在場的百姓和衙役都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緊張氣氛,口乾舌燥,頭皮發麻,一個個全屏住了呼吸,大氣也不敢喘。
不等慧心說話,陳雲州聲音陡然變得銳利激昂,不給慧心說話的機會:“因為你不敢說,一說就暴露了。我該喚你慧心還是無名氏?”
慧心大師眼皮狠狠抖動幾下:“貧僧聽不懂大人在說什麼。”
陳雲州指著地上的骸骨,冷笑:“真正的慧心已經化為了屍骨,你不會冒充慧心九年就忘了自己叫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