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寐這才露出認真思考的樣子,“到時候再說。”
曹嚴華往嘴裡刨夠了飯,放下盤子,“不過你也不用考,你應該能直接保送。”
保送?
陶楂還沒考慮過保送。
他們又聊起了保送。
陶楂覺得林寐來吃火鍋,還叫上曹嚴華和徐序,可能是故意為了給自己添堵的。
還有蕭餘。
他看蕭餘也不怎麼順眼了。
他想回家。
陶楂一杯飲料見底,他正要開口說他想回家,蕭餘就搶在他前麵開口提議道:“等會看電影嗎?我請。”
曹嚴華完全不會拒絕所有娛樂活動,蕭餘一說完,他就掏出了手機,“我來看看電影院有沒有好看的新電影……”
徐序摁著一片青菜到鍋裡,“馬上國慶了,都等著衝國慶檔,最近沒什麼電影,可以去私人電影院隨便點著看。”
“你說得對。”曹嚴華收起了手機,擠擠徐序,“你會找,你找找。”
陶楂沒去過私人電影院,但聽說過,他以為隻有談戀愛的人才會去。
徐序很快就在附近找到了一家電影庫豐富的私人電影院,他看了眼眾人,“我下豪華包房,你們沒意見吧?”
陶楂比他們年紀小,他獨自悶著,心思正活泛,他想回家,可沒去過的地方,他又想去看看,一臉的擰巴。
沒人有意見,徐序就在手機上麵下了訂單。
擔心隻看電影會無聊,蕭餘又下單了不少零食送過去。
.
私人電影院在商場頂樓,整個樓層都被豪氣租下,進門刷訂單二維碼,進門後有專門的人領著去包房。
沿著花園小徑,彎彎繞繞好幾圈,才來到徐序訂的包房,服務生用她的卡刷開了門,並沒有進去,隻是站在門邊將門打開,溫柔地對眼前這幾個少年說道:“酒水單菜單都在桌子上,掃碼也可以下單,有需要可以按椅子扶手上的呼叫鈴,屏幕已經打開,可手機遙控,也可以使用扶手上的觸屏電腦搜索播放電影…”
陶楂聽得一臉認真,聽到一半,他表情忽然一凝,往林寐旁邊靠了靠,“我帽子不見了。”
林寐低頭摁著手機,好似沒聽見。
那服務生還在給徐序曹嚴華和蕭餘介紹包房裡麵的設施具體怎麼使用,林寐看起來好像對這些不感興趣,陶楂則以為林寐是沒聽見。
“林寐哥哥,我帽子不見了。”周圍靜悄悄的,隻有古琴聲在空氣中緩慢流淌,所以陶楂也下意識地壓低聲音,在這種場合大聲說話太沒素質。
林寐這才有了反應,陶楂看見他抬頭,舉起兩個剪刀手在頭頂彎了彎指節,“就是剛剛那……”
陶楂還沒演示完,林寐的左手就抬了起來。手中正是陶楂那隻玩偶帽子。
陶楂麵露喜色,“我以為丟了。”
“剛剛吃火鍋的時候,你把它放在椅子上了。”林寐也隻是站起來的時候偶然看見,順手就帶上了,想看看陶楂到底什麼時候能發現自己丟了東西。
陶楂重新把帽子戴在頭上,發現林寐的眼睛一直在看自己,他眼神不太自在地瞟到彆處,過了幾秒鐘收回來後,發現林寐還在看,他隻能像之前那樣,又問了林寐一次,“好不好看?”
林寐點了下頭,垂下了眸。
陶楂鬆了口氣。
看看看,看什麼看……看自己的痘痘?
..
豪華包房裡隔音極好,一關上門,外麵什麼聲音都聽不著。
徐序在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隨便坐吧,你們想看什麼電影?”
蕭餘這個最開始組局的人倒是被擠得越來越邊緣化了。
單人座沙發隻有一張,倒下便是一張單人床,曹嚴華嗷嗷喊著他也想要單人座,一邊嗷嗷喊,一邊拉著蕭餘就要在中間的兩人座沙發坐下,“咱倆坐中間。”
蕭餘看了眼還在忘我地挑選零食的陶楂,撇開了曹嚴華的手,他叫了聲陶楂,“我們坐中間的位置吧。”
陶楂抱著兩袋薯片抬起頭,他看向中間的位置,“好啊。”那是視野最好的,他無所謂跟誰坐在一塊兒。
曹嚴華無奈地去看林寐,林寐沒什麼表情地走到側邊的位置坐下。
“看恐怖片?”徐序在電腦上搜索著,熒幕的光照在他的鏡片上,完全遮掩了眼神,“我們這裡邊又沒情侶,也看不了愛情片……”
曹嚴華往沙發上四仰八叉一趟,“看唄,不過他們要是怕的話還是彆看了,林寐是不怕的,蕭餘跟陶楂呢?”
陶楂以前不知道林寐不怕,現在知道了。
而陶楂本來是害怕的,現在知道林寐不怕,他也咬著牙搖了搖頭說可以看。
林寐眼神意味深長地看著陶楂的後頸。
電影快開始時,陶楂便開始坐立不安,他隻恨自己不是一個瞎子,哪怕是高度近視也好。
早知道剛剛就說自己害怕了,為什麼一定要逞這個強,他根本就看不了一點恐怖片。
因為出租車晚上的收費比白天高,陶大行就經常晚上跑車。而向瑩身體不好,尤其是在生產後到陶楂小學畢業前,她的身體一直無法恢複,一年總有那麼幾個月住在醫院裡。
那樣的時日,陶楂都是獨自在家,吃飯要麼是陶大行做了放在冰箱,讓陶楂自己熱了吃,或者給鄰居飯錢,讓鄰居嫂子做飯的時候順帶給陶楂也做上一份。
在最需要人陪伴的小時候,陶楂晚上經常都是獨自一個人待在家裡。
他很怕鬼,害怕漆黑寂靜的地方,害怕停車場,即使是白天的停車場。害怕晚上沒有人的公園。還有深夜無人的小巷。
他從小就好強好麵子,絕對不會提自己害怕要去奶奶家,要去鄰居嫂嫂家。
寧願裹著被子滿頭大汗地縮在牆角。
後來林寐家搬來以後,情況才好了點。林寐有徹夜點燈的習慣,讓陶楂心安,覺得夜裡不止自己孤守著。
此時,恐懼感比小時候更濃烈,記憶裡靜謐的漆黑從心底深處湧上來,而電影塑造的恐怖氛圍迎麵撲來,簡直要將他整個人都吞噬。
陶楂努力轉移注意力,其他人都看得很認真。
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們看恐怖片能看得那麼津津有味,他們不害怕嗎?還看得那麼興奮。變態,一群變態。
在男主出現在度假村的房間,打開那電視機,奇怪的畫麵閃爍著播放時,陶楂身體抖了一下,蕭餘時刻注意著他,“冷嗎?”
陶楂搖搖頭,“不冷。”
他渾身涼得跟一支冰棍兒似的,關節都僵硬了。
電影進度條繼續走了不到十分鐘,陶楂終於扛不住了,他猛地站起來,膝蓋上薯片撒了一地,“我要尿尿,去……去洗手間。”他牙齒打著顫。
曹嚴華沒被鬼片嚇著,反而被陶楂突然搞的動作給嚇到,他捂著胸口,“去啊,這包房裡有洗手間,那扇黑色的門推開就是。”
走進洗手間的時候,陶楂能感覺到他們幾個都注視著自己。
他腿被嚇得發軟,鼻子卻在這個時候忍不住發酸。
完蛋了,他們肯定知道自己是因為害怕才離開的。
完蛋了,他們肯定會在背後笑話他,說他是個膽小鬼。
他們幾個本來就是同一個班的,又是同齡人,家世也都那麼好,不是出國就是保送,還都敢看恐怖片。
現在自己一出去,他們說不定直接就把電影暫停了,花上個幾分鐘來笑話自己。
林寐肯定也會加入他們,反正林寐也不像會幫自己說話的樣子,說不定林寐會把自己小時候學騎自行車怎麼學都學不會的事情當做笑話一樣講給其他三個人聽,還有他寫不出來作業一邊寫一邊哭,因為挑食扔菜被陶大行打手板…那樣,蕭餘肯定就覺得自己沒什麼好喜歡的了,明明好不容易有人喜歡自己。
陶楂坐在馬桶上,他頭上還戴著剛剛的帽子,臉色還殘留著被電影嚇出來的慘白,怔然著,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要多淒慘有多淒慘。
他心臟始終發著緊,恐懼像一根鐵索一樣繞著他心臟一圈又一圈,勒得簡直發疼。
煩死了。
都怪林寐。
要是隻有自己跟蕭餘兩個人,蕭餘肯定樂意跟自己去電影院,到時候他說看什麼都看什麼。要是自己說看愛情片,蕭餘肯定立馬答應。
坐下半晌之後,陶楂才覺得得以呼吸。
但坐下之後,已經忍耐到極致的眼淚也奪眶而出,陶楂一聲不吭,用衣袖擦掉眼淚,還咬著牙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生怕被外麵的幾個人聽見。
被恐怖片嚇哭,也太丟臉了。
可是貞子真的好可怕,他未來一個月甚至更長時間都沒辦法走夜路了。
都怪林寐。
陶楂垂著頭抽噎個不停。
他發泄夠了,又重新整理好心情,幾乎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拉開洗手間的門,一開門,他就愣住了。
進洗手間時,包房裡是昏暗的恐怖片氛圍,鬼片的光影投射在室內,十分陰暗詭異,
但現在室內的光變成了白色粉的綠的藍的黃的,那麼電影……
陶楂朝熒幕上看去,發現恐怖片被換成了一部疼痛文藝的男同性戀電影。
光影花裡胡哨,變換速度太快,曹嚴華他們都看不清陶楂的表情,看見陶楂出來,不滿的抱怨,“陶楂,你要是還想看貞子,就跟林寐說,林寐把電影換了,他說他害怕,他害怕?!”曹嚴華不可置信。
徐序和蕭餘也是一臉的無語。
似乎是為了求證,陶楂朝林寐投去不解的目光。
林寐黑色玻璃般的眼珠凝望著陶楂通紅的眼睛。
他能察覺到陶楂每一分每一秒的變化,因為陶楂本身就是個善變的小孩,稍不留意,陶楂當時的情緒就過去了,換成新的一種。
少年並不善於為他人著想。他往往能一眼看出眼前的人需要什麼,但又不代表著他樂意為之提供幫助。
換掉讓陶楂恐懼的電影,也是因為在看見陶楂緊皺的眉頭和奪路而逃的背影,令他感到憋悶與不適。
現下再加上眼淚和紅眼睛,隱隱的焦躁感流竄林寐的全身,直至四肢末端…
林寐知道自己換掉電影的決定是對的。
了然後,林寐點了下頭,“昂,我害怕。”
管他林寐是不是真的害怕,隻要換掉恐怖片,這一刻,陶楂覺得林寐就是自己的大救星,舊怨完全可以先放一放。
他朝曹嚴華邁步過去,“我想挨著林寐哥哥坐。”
他又自願地肯叫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