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俞回去的時候,大廳的燈還亮著,阿芳從他進門起就一直跟在他身後,謝俞走到半途停下腳步:“想說什麼就說。”
阿芳不動聲色地看一眼大廳,然後小聲道:“太太一下午情緒都很不好,晚飯也沒怎麼吃,這回是真氣著了,二少,你等會兒進去千萬彆跟太太頂嘴。”
顧雪嵐在大廳裡看電視,雖然表麵上看起來一切照舊,但謝俞光看著她的後腦勺就知道今天晚上這關怕是不太好過。
電視裡正放著狗血家庭倫理劇,蹩腳的演技、毀三觀的劇情,男主角猙獰著五官表示自己的痛苦:“我愛你,可我也愛她……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你和她,都是我生命裡重要的女人。”
謝俞走過去:“媽。”
顧雪嵐沒說話。
回應他的隻有男主角越說越神奇的台詞。
“對不起,”謝俞忍受腦殘電視劇的摧殘,主動低頭承認錯誤,“今天上午,我不應該一聲不吭就走。”
“不該一聲不吭地走,”顧雪嵐抬手關了電視,然後將遙控器拍在玻璃茶幾上,發出“砰”地聲響,“怎麼,還打算大搖大擺走出去不成?謝俞,我告沒告訴過你,這個假期我希望你好好呆在家裡,一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就不要去了,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學習。”
“媽,我覺得我有權利選擇怎麼度過我的假期。”
顧雪嵐聲音略顯尖銳:“——你有什麼權利?等你自己獨立的時候再來跟我談權利,我養你不是為了讓你整天無所事事、混吃等死,整天就知道往外跑,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以後該怎麼辦?你現在還小,你想不到的,媽幫你想,你自製力不夠、做不到的媽辛辛苦苦監督著你去做,到頭來還是我錯了?”
謝俞沉默。
顧雪嵐緩了口氣,坐下來,抖著手去拿茶幾上的水杯,然後說:“你可能現在會怪媽媽,但是你以後會明白的,媽這麼做都是為了你。”
“我知道,”謝俞說,“我自己心裡有數,等高考您看我是考個清華還是北大。”
“就知道用這句話來堵我,你有什麼數,你要是真有數,你這成績就不會像今天這樣。還清華北大,你做夢呢。”顧雪嵐胸口悶得發疼。
她自從早上萬分尷尬地送走黃老師之後,情緒波動一直很大,現在謝俞還在她麵前不卑不亢地,絲毫不覺得自己犯了什麼錯,她所有情緒一下子衝上來:“你到底是跟誰學成了這幅樣子?周大雷?許豔梅?——你也想跟黑水街那些人一樣是不是?!”
“……”
謝俞本來是想低頭認錯,好脾氣哄著顧女士,讓她消氣。畢竟今天這事確實是他做得不對,非要他在假期裡配合家教補課,那就補吧。
但是聽到最後一句,他突然抬起頭,說話緩慢,眼神卻冷得紮人:“那些人,他們是哪些人?”
顧雪嵐說完那番話,自己也覺得失言。
可她正在氣頭上,又沒有台階下。
兩人沉默地對峙著。
“飯菜在廚房,餓的話自己去吃。”顧雪嵐態度軟下來,一種無力感深深地席卷了她。
謝俞性格硬,很多時候她都不知道究竟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去教育他。
她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謝俞成長過程裡缺少的那份屬於父親的位置,她沒有辦法、也無力幫他填滿。
從來沒有人教過她,該去如何教導一個正處於青春期、逆反心理重的孩子,這個孩子不再是小時候窩在她懷裡依賴她的軟綿綿的一小隻了,也不再會吵著要她陪著出去玩,走在路上,不再走路顛顛的、走到一半發現媽媽沒有跟上來,停下來回頭找她。
他現在有了自己的步伐,似乎將她甩在身後。兩人之間話也變得少了,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少年越來越閃爍的眼睛裡,漸漸形成一個她看不懂的世界。
顧雪嵐上樓之後,謝俞去廚房倒水,看到邊上用碗扣著、整整齊齊在擱在那兒的,一盤西紅柿炒雞蛋,雞蛋被炒成金黃色,上頭灑了一層細碎的蔥花。
顧女士親手做的。
他都不需要吃,一眼就能看出來。
謝俞突然覺得自己今天這事確實乾得挺混蛋。
夜漸漸深了,偌大的房子再度冷清下來。
謝俞洗過澡,想起來他手機還開著飛行模式,將飛行模式關閉之後,十幾條短信一窩蜂湧進來,叮咚叮咚個沒完。
梅姨的最多,問他在哪裡,彆犯脾氣,趕緊回家,你媽很擔心。
雷媽也發過來兩條,最後是雷子的,問他到家了沒有。
謝俞回:到了。
雷子:到了就好,我一到家我媽就抓著我問知不知道你去哪了,我去那架勢,整得跟失蹤人口似的,可緊張了,嚇我一跳。
顧女士雖然話說得凶,一副你怎麼講我也不聽的樣子,家教的事情倒也沒有堅持下去,就那樣作罷了。
跟這件事情壓根沒有關係的鐘傑反而像隻鬥勝了的公雞,心情美妙得不行,還時不時地拿這個出來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