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顧女士的意思。
鐘傑馬上讀大一,到時候在家裡基本上碰不著麵。謝俞跟鐘傑見到麵就要吵,擱一塊兒沒人攔著分分鐘能打起來,誰也看不慣誰。
顧雪嵐又問:“不打算回家住?”
謝俞迅速吃完碗裡剩下的幾口飯菜:“不了吧,住校挺好的,條件也不差,上課方便,走幾步就是教室。況且我周末又不是不回來。”
顧雪嵐還想再說什麼,謝俞打斷道:“媽,跟你沒關係,你彆多想。我住校不是因為鐘傑也不是因為你,是我自己的問題。”
“你自己的問題,什麼問題?”
謝俞不想多說,也不知道怎麼說:“沒什麼。住個校而已,我都多大了,不用你操心。”
立陽二中是十分鼓勵學生住校的,覺得這樣可以鍛煉學生獨立自主的能力。
入學第一天,校長就針對“住校”發表了一場動員演說:“學校是學生學習的地方,但是各位家長,伴隨著孩子的每一個不同成長階段,你們也需要不斷學習,其中最重要的一門課,就是學會適當地放手……他已經會跑了,甚至跑在了你的前頭,你還能把他當小時候不會走路不會吃飯的娃娃?當然,這是需要勇氣的——你疼愛他,但是你得狠狠心,你得讓他摔,讓他學會自己爬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顧雪嵐對這段話記憶特彆深刻。
她不得不承認這番話裡有幾分道理,但是有時候知道了道理又怎麼樣。
“那我幫你收拾東西,”顧雪嵐說,“先都整理好了,再看看缺點什麼。”
隨著越來越鼓的行李箱,假期也臨近尾聲。
同樣臨近尾聲的,還有題王爭霸夏季賽。
之前謝俞和題王兩個人爭到睜不開眼,後來兩人扔下一個截止日一較高下的約定後,心照不宣地再也沒有上過線。
剛開始謝俞以為這又是不要碧蓮的計策,後來悄悄守了幾天,發現題王真的沒有上線刷題,他還覺得挺意外。
離上次上線,已經過去快一個月,謝俞點開那個智慧果APP——智慧果在屏幕上旋轉兩圈,然後彈出來一行大字:由於投資商撤資,遊戲暫時下線。
“……”
真的涼了?
還涼得這麼徹底?
謝俞幾乎都能想象到那群沉迷學習的人會說些什麼:撤資?學習那麼有意思怎麼會沒有人玩呢,為什麼熱愛學習的人那麼少?
接到周大雷電話的時候,謝俞還沒緩過神:“謝老板,你晚上來不來了啊,梅姨說今天叫你過來吃飯慶祝你開學,叫我們給予你一些鼓勵,讓你在新學期挖掘自己在學習上的潛能……謝老板?聽到了吱個聲啊,你暑假都在乾什麼,看你每天過得非常迷幻。”
“是很迷幻。”謝俞說,“真他媽迷幻。”
周大雷起得晚,打著哈欠,身上就穿了條褲衩子,另一隻手裡挎著白底紅花還掉了漆的鐵盆往屋外走,他把洗臉盆擱在水龍頭下麵,擰開開關,一邊聽著水流聲一邊說:“你幾點來?我去車站接你。”
謝俞道:“就幾步路你接個屁。”
周大雷:“哥倆好,我不管我就要來,我要是留在家裡又要被這群女人念叨……對了,嵐姨來嗎?”
“她不來,”謝俞說,“她說有事。”
“這不說還沒覺得,一說感覺真是好久不見。”周大雷又道,“那行我先掛電話了,我洗把臉。”
謝俞從下車的時候,周大雷叼著煙,穿著人字拖,蹲在路牌邊上抽煙,來來往往的人見了他都繞道走,以為是哪個社會哥。
謝俞抬腳踹了踹他:“裝逼裝夠沒,走了。”
周大雷直接捏著煙頭往地上摁,三兩下滅了煙,拍拍褲子站起來:“沒裝逼,這邊的長凳不知道被誰給拆了,本來我應該是很優雅地坐在那等你的。”
謝俞順著看過去,果然站牌邊上、本來有候車專座的地方,現在隻剩下孤零零四根鐵杆子。
“牛逼吧,”周大雷說,“什麼都乾得出來,我真的佩服。”
最近廣貿那邊走貨量不大,許豔梅得了空,又想起來謝俞他們馬上要開學,提議大家在一塊兒吃個飯聚一聚。
謝俞已經很久沒有來這片居民樓了。
斑駁的牆壁,兩棟樓中間狹小的過道,誰家喊一聲隔著過道都能聽到,以前周大雷總被雷媽脫了褲子揍,揍得兩個屁股蛋紅彤彤的,雷媽一“開工”,梅姨就在對麵推開窗戶,饒有興致地趴在陽台喊:“——雷仔,又犯啥事了?說出來你梅姨給你評評理。”
相比而言,顧女士就比較愛麵子,罵人壓著嗓子,也不打他,玩的是冷暴力。
一路走過去,頭頂全是電線,整個居住環境看上去又臟又亂。
謝俞和周大雷還沒走到門口,梅姨就推開窗,一陣炒菜的油煙味混著家常菜的香味順著飄出來:“彆上來,幫我去小賣部買袋鹽,家裡沒鹽了!”
周大雷仰頭:“知道了知道了。”
“茉莉開了?”
周大雷想說走吧走吧去小賣部,聽到謝俞說了這麼一句,腦子繞了幾個彎,順著他的目光看到自家陽台上那盆嬌羞的茉莉花:“啊——是啊,大美走的時候給的那盆,就那麼幾個花骨朵,我都以為它這輩子就是個觀葉植物了,沒想到還挺爭氣。”
“大美那小子不仗義,出國快半年了,也不知道聯係聯係我們。就知道塞給我一盆破花,走的時候說什麼這是他的大寶貝,讓我好好照看,我照看個鳥。”周大雷又道,“等他回來,非得揍他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