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不詳的紅色月光照在大陸上的那一瞬間,維列斯便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將會麵臨十分糟糕的處境。
他錯誤地估計了紅月對自己造成的影響。或者,用更準確地說法來解釋——他低估了自己的力量。
他的身體正在膨脹,或者說,長大。
原本空曠的牢籠很快就變得憋悶狹小,維列斯的身上長出了尖銳的鱗片與爪子,原本還能勉強維持人形的上半身在轉瞬間就完成了轉化。
一頭猙獰的怪物出現了。
維列斯喘息著,痛苦地蜷縮起了自己的身體。
在堅硬的龍甲之下,他的每一滴血都仿佛化為了岩漿,正在不斷地燒灼著他的神經。
警報聲連綿不斷地響起,就好像這座曆經千年的法師塔本身正在不甘地哀嚎。
好痛……
維列斯想。
這不應該……
在這片危機四伏的大陸上,法師,戰士,苦修者……幾乎所有人都在追求更強大的力量,但維列斯無疑是其中的例外。
龍的血脈確實給他帶來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力量,但龍的力量越是強大,就意味著他身體裡屬於人的那一部分被吞噬得更多。
當龍血徹底占據他的身體時,他也將像是大法師們擔憂的那樣墮落為無可救藥,連神靈都為之退避的魔龍。
為此他一直刻意地讓自己時不時地受點傷,對於其他人來說足以致命的傷勢對於他來說卻是抑製力量的一種手段。那當然很疼,但也還算有效。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紅月即將到來之前他會出現在綠河村這種偏遠山村的河畔處。
為了讓自己在紅月到來前變得足夠虛弱,維列斯之前前往了霧影之地並且鏟除了沼澤中盤踞已久的霧蛛女王。他的這個舉動可以讓那附近的人類在將來的幾百年內不用再擔心黑夜與濃霧,但在實際操作過程中他出了一點小差錯,他受的傷有點太重了,重到甚至讓他無法維係基礎傳送魔法,以至於他從空間的間隙中被排擠出來,跌落在了潮濕的,漆黑河畔淤泥之中。
然後他在那裡遇到了……
“維列斯!你做了什麼?!”
一聲堪稱淒厲的咆哮從層層疊疊不斷閃爍的法陣另一頭傳來,迫使維列斯將自己的思緒從混沌與虛無中拉回了現實。
他抬起頭直勾勾地望向法陣之外的人群,安塔拉臉色鐵青地擠在那些一臉嚴陣以待的法師之中,而他的母親,阿爾菲德的女王站的位置更遠一些,她的表情顯得十分模糊,而她的手上緊緊地握著一柄法杖。
那是屬於法聖的法杖。維列斯知道,那裡頭儲存著一個不斷運行並且累積能量長達幾十年的禁咒。一旦啟動,維列斯便將被強大的禁咒徹底碾碎,連靈魂都將化為永恒的虛無。
維列斯知道,一旦自己顯露出徹底墮落為魔龍的征兆,他的母親將毫不猶豫地啟動那個禁咒——而從目前的情況看來,距離那一刻似乎並不遙遠了。
整座法師塔都被激活了,因為他的力量正在法陣中心澎湃。
按照原本的測算,之前剛剛受過重傷的他不應該如此強大才對,可現在滿溢的力量在紅月的指引之下幾乎要化為實質淹沒整座牢籠。
備用的壓製法咒與陣法不斷疊加在他的身上,但在觸及那漆黑幽暗的龍血之力後,便如同落入火堆的雪花一般倏然消散。
維列斯沉重地呼吸著。
轟隆一下。
從他鼻腔裡呼出的龍息輕而易舉地融化了他麵前以秘銀鑄造的符文版。
“維列斯!”
安塔拉叫得更加驚恐了。
維列斯很想安慰一下這位倒黴的精靈法師,但他已經無法開口了。
沸騰的龍血不斷消融著人類施加給他的禁製,同時也在融化他作為人類的理智。
現實中的一切都在不斷遠去,維列斯可以感覺到某種更加古老,更加凶暴的東西正在從他靈魂深處慢慢探出頭來。
他饑渴到了極點。
他渴望殺戮與鮮血來填滿靈魂中黑洞一般空虛。
他即將化為魔龍……
可是,不,他不可以!
一個朦朧的念頭閃過維列斯極度痛苦的意識之海。
他仿佛看到了一個纖細的人影,人類法師正溫柔的凝視著他。
【“維列斯,我的蜂蜜酒已經好了,你要來喝一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