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土豆泥會換成其他水果或者菜葉子,但早餐大體上不會改變。
從一開始吐槽德國黑麵包酸澀到難以下咽,到了現在,景玉已經發展到兩天不吃黑麵包就會想念的地步。
景玉慶幸自己有著這樣優秀的適應能力。
貧困真的強迫人改掉挑食的毛病。
冬天的暖氣供應其實不是很高,克勞斯約定了八點鐘過來接她,景玉並沒有浪費掉這兩小時,裹著厚厚的毛毯,趴在既充當餐桌、又做書桌的桌子上,讀著從學校圖書館中借來的書。
她將昨晚收好的外公和媽媽合照又拿出來,重新擺在桌子上。
累了,就抬頭看看。
手拿筆久了會冷,景玉一杯接一杯地喝著熱水來暖身體,有時候實在冷的疼,就將書固定在閱讀架上,手縮進毛毯中,慢慢地搓著,暖和身體。
她不怕冷,擔心的是手指會凍傷,影響她找工作——景玉還不敢將全部希望寄托在克勞斯先生的身上。
她仍舊對此保持著一定的警惕。
當克勞斯派的司機過來時,景玉穿上了自己最乾淨、新鮮的一套裙子,外麵仍舊裹著厚厚的外套。
看在每周五千歐的麵子上,她已經儘量表現出自己的尊重。
司機仍舊是昨夜的那個人,高大沉默,幾乎沒有多餘的話,像一個機械。
克勞斯並沒有過來,車子載著景玉到了路德維希區,克勞斯允諾請她居住的那套漂亮的房產前。
他說的話的確是謙虛了。
並不是什麼小洋房,這房子簡直像一個小城堡,梯形露台頂上栽種滿了葡萄藤,陽光透過噴泉飛濺起的小水珠,有著奪目的光彩。
白發的女管家客氣地請景玉進來,她會講中文,聲音柔軟動聽。
景玉在鋪著波斯地毯的房間中看到了克勞斯與她協議好的合同。
期限是四年。
和昨天比起來,這份合同更加詳細,明了,克勞斯已經簽上自己的名字。
Klaus Jorg Essen。
他的字很漂亮。
隻留著景玉的空白處,等著她簽署。
克勞斯果然很忙。
忙到不得已爽約。
他給景玉發來信息,簡略解釋自己的遲到原因。
景玉立刻回複:「沒關係」
克勞斯:「你是我見過最善解人意的孩子」
景玉:「先彆誇」
景玉:「彆忘了我們約定好的2000歐」
克勞斯:「?」
五分鐘後,景玉收到了銀行的入賬提示短信。
她由衷向克勞斯發送短信,表示感謝:「您是我見過最慷慨大方的先生」
這一次,最慷慨大方的先生沒有回複她。
在有著古董花瓶做裝飾的書房中,景玉簽完合同,看了陣書,有些困了。
她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覺地睡著,迷迷糊糊醒來,隻感覺有人在觸碰她的臉頰。
景玉看不清醒,呢喃一聲:“……媽媽?”
手頓了頓,離開她的臉頰,好似要離開。
惶恐感填滿內心,她伸手急切去拉:“媽媽!”
她用力地拉住這雙手,溫暖順著肌膚渡了過來,好像溫柔的煙霧,將她如同嬰兒一般包裹住。
景玉睜開眼睛。
金色卷發的克勞斯在憐憫注視著她。
他逆光而站,身材高大,好似立在黑暗中的神明。
景玉鬆開手:“先生。”
“做噩夢?”克勞斯憐惜地問,“夢到了媽媽?”
景玉輕輕唔了一聲,她不想和他談論太多。
優秀的人,不應當在工作中添加過多私人感情。
景玉直起腰,她的眼神中仍舊略帶一點茫然,輕輕地揉著手腕。
克勞斯如今穿著一件黑色的襯衫,領帶解開,露出漂亮的、潔白的鎖骨。
他有著一具像玉質雕像的優美身體。
景玉還沒有徹底清醒。
不過,稱職的她還牢牢記著合同上的準則。
「除非獲得準許,不能主動觸碰先生的身體」
他真是個奇怪的人。
但這一次,克勞斯主動了。
他低頭,伸手捏住景玉的臉頰,看著她剛從睡夢中驚醒、因為噩夢而有些茫然的神色。
像被一顆石子敲碎的玻璃,斑斑裂痕,美麗而危險。上一秒還在堅強支撐,或許下一秒就會粉身碎骨。
克勞斯要她抬頭,耐心地問:“剛剛夢到了什麼,讓你這樣恐懼?”
景玉不想說。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想起媽媽離開時的痛苦。
噩夢中剛醒的人很脆弱,任何一點痛苦都會被迫放大。
克勞斯一聲歎息,溫柔將她摟在懷抱中,手安慰般地輕輕順著她烏黑的發往下拍:“小可憐,彆怕。”
景玉的臉貼在他黑色襯衫上,在這個及時的擁抱中,她聞到令人舒緩身心的味道,以及引誘的氣息。
給一點點溫暖,下甜蜜的餌,引著上鉤。
克勞斯的手貼著她的背,撫摸著她的連衣裙,這單薄布料下瘦瘦的肩胛骨,兩指寬的肩帶。
他溫熱的手指觸碰著剝開她的鑰匙。
但,在剛剛打開的時候,景玉說話了。
“先生,”景玉提醒,“合同明天才生效,這些是額外的費用。”
克勞斯撫摸她頭發的手一頓:“景玉。”
景玉:“嗯?”
他慢慢地說:“我在想,兩百歐能否讓你暫時安靜五分鐘?”
景玉乖乖巧巧:“好的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