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地方安置啊。
若說是在外頭圍出一塊地方,可是那地方已經被兩匹馬給占據了,便是連空的地方都沒有了。
再者說,可用的木料樁子一應沒有了,就是想再鑿出一方床榻也不大成了。
薑娘子收拾的地方是給阿瀅的,她沒有料到阿瀅的家中會突然出現一個陌生的男人。
完全沒有準備,來的時候也忘記了要帶些被褥。
阿瀅看著隔屋的床榻也犯了難,“要不,就擠一擠?”此言一出,周圍三雙眼睛紛紛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撓撓頭,“......”先前在家裡便是如此了。
薑娘子拖她到旁邊一處,“你一個姑娘家,如何能與男人擠在一處?”她果真是沒有女大當防的避嫌心。
少女撓著腦袋,“先前在家也是歇在一處。”
薑娘子瞪大了眼睛,“你們歇在一處了?睡一方榻了?”
阿瀅一聽,便知道薑娘子誤會了,連忙擺手避嫌,“沒有的事,阿嫂,你彆瞎想,我家裡隻有一間屋子,他身高體壯,我便叫他睡了床榻,自己在小方榻椅上擠了擠,沒有睡在一處。”
薑娘子歎出一口氣,縱然是沒有睡在一處,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但凡是傳了出去,阿瀅的名聲還有嗎?
她果真是個沒心眼的小姑娘,薑娘子用拇指恨鐵不成鋼戳了戳她的腦袋,“......”果真是不曉得訓斥些什麼好。
薑娘子的男人說,“不然我便與這位公子擠一處罷,你們娘兩個擠在一處。”
說是擠,恐怕擠不下。
兩個男人睡一方榻,那榻壓根就不夠。
男子皺了皺眉,他開口道,“我在堂屋中歇息便可,實在不必勞煩了。”
如何能讓客人睡堂屋?況且他還有傷在身,阿瀅可不希望折進去的銀子收不回來半點效益。
“不成,你的傷還沒有好。”
好在,薑娘子和他男人一致認為不妥當。
阿瀅最後說,“便依著我的法子吧,阿嫂,我記得你家中原來還是有一方榻的,在隔屋放著,我睡上頭便可。”反正她身子小,足夠歇息了。
薑娘子免不了又說阿瀅心眼實,她隻仰頭笑,男人側目見她嬌憨的笑容,露出的貝齒潔白明亮。
“......”
事情便這樣拍板定音了。
薑娘子翻來覆去睡不踏實,豎著耳朵聽對麵的動靜,好在沒聽到什麼動靜。
“阿瀅這孩子,半點不為自己想。”
薑娘子的男人安慰說,“阿瀅自幼心思單純,或許在她的眼裡,那名男子過就是個病人,書上不是都說醫者有救無類,不分男女。”
“阿瀅又不是大夫。”薑娘子依然覺得不好,她轉而問,“今日你套他的話,可有套出來什麼有用的信?”
男人搖頭,“瞧著不像是裝的。”
“若是你放心不下,明日找鄰坡上的拐二過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薑娘子覺得可以,拐二是這裡的土大夫,他的醫術時高時低,雖說比不上莫臨關正兒八經的郎中,到底有兩把刷子。
兩人的對話隔著門房傳入為未曾安眠的男人耳朵裡。
他聽了沒做聲響,側目看著床邊小方榻上的少女,她玲瓏嬌小的身段窩在小方榻上,被褥纏裹著,她歪頭朝外睡,烏發攏到一邊去,露出一小截雪白的玉頸。
她睡得很踏實,想必今日也累了。正如這對農戶夫妻所言,她對他沒有一點防備。
瞧著她的睡顏,他閉上眼,沒多久便入了眠,他又開始做夢了。
先是彌漫著硝煙的戰場,喊打喊殺的聲音不絕於耳,他看著下麵的戰況,有聲音在他的耳畔說,“殿下,我們偷襲的計劃被人泄露,如今遭到反將了一軍,朝廷沒有援兵,恐怕撐不了幾時了。”
“要不撤退罷?”
左邊又傳來一聲響,“撤什麼撤?殿下好不容易拿下了馬嵬和西越地界,此刻若是打道回府,豈不是要將城池拱手讓人嗎?屆時如何與死去的將士和陛下交代?”
“糧草不足,送去朝廷的信遲遲沒有回音,如今魏國聯合了沙匪,又出了奸細,裡外不明腹背受敵,留在這裡不過被動等死罷了!死去的將士暫且不說,活著的將士難不成要白白送命?”
兩人在他的耳畔吵得不可開交,叫他頭疼得要命。
在頭疼欲裂快要炸掉的時候,夢裡的場景一直在不停變換,他疼得猛然坐起來,旁邊的阿瀅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
在旁邊看著他,“你還好吧?”
他捂著頭,冷汗不停低落,咬著牙,聲音都在顫,“沒事。”
腦子裡就像是有什麼在遊走疼得渾身打顫,冷汗將榻上的被褥都打濕了一片,兩隻手捂著頭。
哪裡像是沒事的樣子啊?
阿瀅見他著實痛苦的樣子,藥也吃了,他身上的傷說到底也好了不少,為什麼就是...還總頭疼呢?
難不成是內傷嚴重?這要養到什麼時候?
少女坐於他的身側,男人警惕心瞬起,眸底凝起殺意,冷不防她伸過來的手落到他的額邊,叫他躬身的動作一頓,隔絕的動作也歇在不動聲色裡。
柔軟的指腹給他輕揉著,“這樣有沒有好一點?”少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濃重的呼吸微頓,濁氣緩緩而出。
她的動作無比輕柔,竟然漸漸將他的疼痛給撫去了。
男人眼裡的猙獰退去,眼眸恢複清明,視線之內,見到少女細嫩的腕子,她的袖襟是水妍色,帶著淡淡的芬芳香氣,縈繞在鼻端。
阿瀅也是瞎子摸象,是怕他疼死了,又或者六親不認,在阿嫂家鬨了怎麼辦?那不是給阿嫂惹麻煩。
不過男人在少女清麗的眉眼中隻見到了擔憂,並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他有一瞬間的怔愣,阿瀅見他不說話,還以為他疼出問題了,伸手到他的眼前晃了晃,“?”
“好些了嘛?”她問道,圓潤透亮的眼睛眨啊眨,濃密的睫羽不停地顫抖。
男人撇開眼,“嗯。”眉宇略鬆。
阿瀅鬆了一口氣,小手搭在男人的肩頭,語重心長安慰道,“你不要慌張,也不必過分憂慮,郎中說了,你的傷勢嚴重,慢慢養,總會好起來的。”
他睥想左肩上那隻剛剛給他揉了頭的小手,見她歪頭的笑顏,並未多說,就是點了點頭,“......”
阿瀅說去給他擰帕子擦擦額頭上的汗,出了門,見到不知何時來的薑娘子,嚇了一跳,“阿嫂。”
薑娘子本就全神貫注留意旁屋,聽到動靜還以為阿瀅被欺負了,連忙過來,見到兩人說話,阿瀅給他揉著頭。
平心而論,俊俏的男人與美貌的少女,著實相配,薑娘子便沒有出聲打攪。
眼下阿瀅出來,她也沒有提及,隻講道,“我與你薑叔聽到動靜,便起來看了。”
“他內傷嚴重,夜裡又犯病了。”阿瀅猜想,或許是見到了薑娘子等人,想他家裡的人也說不準。
“彆怕,你薑叔已經去請鄰上的拐二了。”
阿瀅聽到此人,很不相信,“他?”
“能行嗎?”
薑娘子說,“死馬當成活馬醫唄,你不是已經請郎中給他瞧過了?多些人看,說不定會好,你薑叔已經去請了。”
土醫拐二,想到那個人瘋瘋癲癲的樣子,他連尋常的頭疼腦熱都治不了。
阿瀅撇了撇嘴,到底沒有辜負薑娘子的好意。
“成吧……”
做好了早膳之後,薑娘子的男人帶著拐二來了。
男人不動聲色看著滿臉胡子幾乎看不出五官的人,真的十分“土”醫,阿瀅湊到他的耳邊,他不防她的靠近,下意識要遠離,誰知道被她拽住了臂膀。
少女壓低了聲音跟他說耳語,“我同你講啊,這個人是我們這裡出了名的土大夫,他不怎麼會看病,不過是薑叔叔請回來的,一會你就裝裝模樣給他看看啊。”
阿瀅是怕他不配合,因為拐二一進來,她便見到了男人抗拒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