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羌慢慢地睜開眼,略顯渾濁的眼中帶著令人生懼的寒意,並著幾分沉思:“咱家總覺得這東西得來太容易了些。”
秦老狐狸籌謀了這麼久,就沒留一點後招?
小太監忙寬慰道:“那是乾爹技高一籌,秦家逆賊還未有準備便被抄家,自然也來不及留後手。”
林羌確實也沒有想出什麼破綻,遂冷笑:“區區秦冀,竟妄想扳倒咱家,蚍蜉撼樹!”
“老子都死了,兒子孤零零活著有什麼意思?既然到了鳳儀郡主府,咱家可得給鳳儀郡主送份好禮。”
小太監附耳過去聽了,笑的萬分諂媚:“乾爹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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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秦公子救回來了。”
西院的消息傳來時,魏華裳正靠著軟塌小憩,聞言徐徐睜眼,眼底帶著幾分不明的深意:“哦?命倒是大,本郡主去瞧瞧。”
魏華裳披著厚重的鬥篷抱著手爐不疾不徐的朝西院走去,雲芷撐著傘跟在身側:“郡主,醫師都連夜送走了,隻留下了魏叔。”
今夜的醫師全都出自魏家,都是可信之人,如此,魏華裳以千年參救秦北珩的事才不會泄露出去。
不多時,二人便行至西院,醫師聽到房外的動靜迎了出來,朝魏華裳恭敬行禮:“郡主。”
“魏叔,如何了?”魏華裳。
“回郡主,秦公子暫時脫離危險,若沒有郡主送的那根參,秦公子怕是早已...”魏叔偏頭瞥了眼裡間,話未言儘。
魏華裳嗯了聲,踏進房中。
魏華裳進來時,秦北珩正睜眼望著賬頂,眼神虛浮。
聽的動靜他回頭望來,看見魏華裳後,眼神緩緩聚攏。
竟真是魏華裳。
所以他混沌時聽見的那些話也並非虛幻。
從刑部出來後,秦北珩便在雨雪中陷入了昏迷,罪奴司發生的一切他都不知曉,意識模糊間仿若聽見了魏華裳的聲音...
‘本郡主花重金買你,若你敢死,本郡主便連夜殺了劉行知文時鈺...’
不,那不是魏華裳的聲音,她那份淩傲無人能比,以她的性子多半是找人來刺激他的。
“不知郡主花了多少錢。”
從進來魏華裳便盯著秦北珩,沒有錯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神情,可她沒想到,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會是問她花了多少錢。
魏華裳難得的對他有幾分耐心,如實答:“一萬一千,金。”
秦北珩淡漠的眸中終於有了一絲異樣。
他定定的看著魏華裳,眼神中不難看出疑惑。
一萬一千金,買他?
魏華裳是瘋魔了還是中邪了。
秦北珩嘲諷般輕笑:“一介殘軀,郡主破費了。”
話剛落,他的脖頸就被魏華裳掐住,他被迫仰頭對上她狠厲的雙眸:“十一條命,本郡主不覺得破費。”
經她這麼一提醒,秦北珩想起來了。
半月前,她的十個金羽衛折在他手裡,另加一個伴她長大的貼身女使。
原來是這樣。
“一條命一千金,他們倒是值錢。”秦北珩仍是嘲諷的語氣。
魏華裳手上又使了幾分力,掐的他有些喘不過氣,本能的微微張開唇,就在他以為魏華裳會掐死他時,卻聽她咬牙切齒般道:
“秦北珩,你膽子是真的大啊。”
秦北珩剛從鬼門關爬出來,意識本就不清明,迷茫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所指為何。
謀反,膽子不大怎敢?
可是...
罷了,何須解釋,又何須向魏華裳解釋?且也無從解釋。
說他不知情?說他也是在無極司圍住秦家後,才知道他的父親早投靠善王,並協助善王養私兵?
父親謀反,他作為唯一的嫡子沒有參與?誰會信呢?重刑混沌之時,甚至連他自己都產生了懷疑。
他始終不認罪,林羌又沒有實證,他這才留下了一命,又或許在林羌看來,他已經沒有威脅了,是生是死並不重要,沒必要再費事造偽證留下把柄。
“可惜了...”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否則,他們或許會多一絲勝算,若早知曉他會在歸朝時就打進皇宮,許還能多些贏麵。
這聲輕歎讓魏華裳誤解為他是在可惜提早暴露了,氣的笑道:“秦冀倒有些手段,竟將你摘的乾乾淨淨,連林羌都沒有找到半分破綻。”
秦北珩傷的太重,對魏華裳滿心的戒備也沒辦法讓他繼續保持清醒,眼神越來越迷離。
魏華裳注意到秦北珩的狀態很不好,手上的力道有所鬆減。
“郡主將我買回來,是讓我認罪的?”
秦北珩即便得到喘息,意識也已越來越模糊,聲音也漸漸的虛弱,低到魏華裳需要傾身去聽:“奸臣當道,天子昏庸民不聊生,外亂不平,南聿大危,林羌該死,天子也該死,我無罪,我該殺進皇宮,父親不該瞞我...”
最後兩句,魏華裳耳朵都快貼在了秦北珩的唇上,才勉強聽清他在說些什麼。
她慢慢地直起身,眼中劃過一抹沉思。
果然是這樣。
她本還疑惑以他的本事怎麼可能輸的這麼慘烈,原來是秦冀為了保護他沒有將他牽扯進去,原來這才是他免去死罪,判入罪奴司的真正原由。
魏華裳眸光漸暗,緩緩直起身看著已昏睡過去的秦北珩。
不過半月,這人就瘦的快脫相了。
半月前,他殺她金羽衛與女使時可是風光利落得很,而眼前的人與那個芝蘭玉樹,少年肆意鋒芒畢露的秦北珩,已判若兩人。
雲端之上的人,這麼快就落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