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第一 蓬萊學宮景應願,上問道新人……(2 / 2)

崇靄許久未嘗過被違抗的滋味,更何況她隻是個剛入門的小小弟子。他勃然而怒,正要發作時,身後的沈菡之忽然道:“崇長老,宮主隻是閉關不出,不是死了。”

她一改方才散漫無禮的模樣,從殿上緩步走下。沈菡之邊走邊將長刀出鞘,崇靄見此情狀神色變幻,怒道:“沈菡之,你想乾什麼!”

“我不想乾什麼,”沈菡之道,“隻是這把刀許久沒用,有些鈍了。小牡丹,接著!”

景應願心中有所感應,抬手將師尊擲來的刀牢牢握在手心。

“你替師尊開刃,開到這位代行宮主之權的崇長老滿意為止!”

她雙手握緊殘存師尊體溫的刀柄,景應願凝神屏氣,一股前世未曾體會過的少年意氣湧上心頭。在她舉刀的瞬間,寸寸冰花染上刀身——

一刀悖反節氣,一刀開碎山河!

是雪。

崇離垢伸手捏住一片雪花,她像是沒聽見身後牆體的寸寸開裂聲,隻是有些珍惜地將已經融化的那一滴雪水握緊在手中。

大殿之上,司羨檀望著她們,握劍的手攥得發白。

原來是她,原來是她!

她回想起品劍山巔上凋落的落英與片片飛雪,司羨檀神色複雜,一縷幽暗從她心間閃過,她怔怔看著殿下的二人,一時間心頭竟有種說不出的晦意。

就在此時,學宮十二座青銅鐘齊齊嗡鳴!

“修真拓名石更新,蓬萊學宮景應願,上問道新人榜,位列四海十三州第一!”

此聲既出,天地喧嘩!

無數勤耕苦練的修士都在此刻震驚抬首,或茫然地望著自家宗門的通報法器,或仰首看向那座新人拓名石最高處的位置,心下無論是酸澀悵然或憤恨,都無法再更改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登上榜首的事實。

拓名石通感天地靈氣,可感應四海十三州修士的綜合天賦與戰力,數千年來,從未出錯。

*

第一州,越琴山莊。鶴發童顏的老嫗笑歎一聲,攏過身旁幾個正修煉劍法的孫女笑道:“你們姐姐最爭強好勝,此時在學宮裡頭肯定正氣得跳腳呢。”

她身旁梳著雙髻的少女嘻嘻笑道:“活該,誰叫姐姐技不如人!”老嫗笑著拍了一下她的胳膊,不著痕跡環視了一圈這幾個並不算出挑的孫輩,心下久違地生出一絲悵然。

第二州,融犀仙山。花樹下由幾個丫鬟簇擁著打扇的華服公子悠悠轉醒。他將蓬萊學宮四個字在心口沉吟幾遍,不知想起什麼,麵露恍惚,又閉上了眼睛。

第七州,淩花殿。薛忘情率先收了劍,掏了掏耳朵,與對麵也正緩緩收起手中花枝的春拂雪震驚道:“景應願?這不就是我們前陣子在金闕皇宮見到的那個孩子?”

春拂雪點點頭。她將那枝梨花拋向一旁,落地時瞬間長成了一棵開滿白花的小樹。

她似是勸慰薛忘情,又像是勸慰自己:“罷了,天地自有機緣。況且你我偶爾切磋也就罷了,我們這幾個相識的,哪怕加起來對上沈菡之也隻是堪堪打個平手。”

薛忘情沒好氣地將劍入鞘:“我知道,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哎對了,這回鼎夏遊學你準備讓你們宮裡哪個弟子去?我已選好了,到時候記得囑咐你家弟子也去跟景應願套套近乎!”

第八州,逍遙小樓。躺在榻上的南華仙子示意座下的大弟子收了熏香,她柔弱無骨地倚在榻邊,對她最得意的親傳大弟子使了個眼色:“這次鼎夏遊學,本座依舊派你去。”

她滿意地打量容顏身段在美人如雲的樓中也出類拔萃的大弟子:“你不是跟刀宗那兩個熟嗎,這次可再接近接近那個姓謝的,還有這個新來的景應願。至於那個柳姒衣……”

曉青溟驀然紅了耳根。南華仙子看了看她的神色,突然生出幾分嫌棄:“本座事先說好了,咱們挑道侶,寧可挑玉京劍門那群劍癡都不挑刀宗那個出了名沒臉沒皮的——”

“師尊,我……”曉青溟垂下眼睛,“徒兒知道了。”

*

蓬萊學宮內,謝辭昭望著殿下充耳未聞還在揮刀的小師妹,忽然露出一絲笑意。

“崇仙尊,”她道,“拓名石將小師妹歸在蓬萊學宮名下,宮主已然認可她了。”

沈菡之讚許地看了謝辭昭一眼,道:“許是宮主快出關了。等她出關之時,你也便可卸下擔子,不再代行宮主之權。百年來真是辛苦崇仙尊了,真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無視崇靄青白的臉色,沈菡之衝景應願招招手:“小牡丹,乾得不錯。”

她走下大殿,走到景應願身邊:“我早就想說,你這雙手,生來適合握刀,遠勝過握劍。”

景應願恭身將月侯刀交還給她。遞到沈菡之手裡時,那些凝結在刀刃上的冰花都斑駁開來,以刀劈出的雪花亦消融在了半空。

在她身後,蓬萊大殿的幾麵牆壁已被靈力與刀風交織的巨大推力摧毀得殘破不已,隻是短短幾息,就連屹立數千年的柱子也斷了幾根。

沈菡之絲毫不覺得愧疚,笑眯眯地將景應願一把摟在懷裡,衝殿上幾人揮揮手:“從今往後小牡丹就是我刀宗的人了,你們若有誰打算為難我徒弟,可要好好想想我沈菡之是什麼樣的人。”

玉自憐搖頭,提劍就走。反倒是司羨檀往這邊再望了一眼,默默跟在了自家師尊身後。

月小澈對沈菡之這副模樣見怪不怪,對身後自家徒弟道:“我們也走吧。”

卯桃在她身後戚戚跟著,糾結了半天,還是開口道:“師尊,咱們丹宗是不是也缺個小師妹啊……”

“閉嘴,”月小澈冷聲道,“小師妹,你看為師的煉丹爐像不像小師妹?”

卯桃立刻閉上嘴,苦哈哈跟著月小澈離開了。

人快散儘了,崇離垢卻依舊站在原地。她的視線下落,除了血跡,自己不染塵埃的昂貴袍袖上還留了一點黢黑的印子,那是方才景應願雙手觸碰到的地方。

崇靄走近她,同樣看到了這點汙垢。

他蹙起眉,不悅道:“離垢,這身衣裳,你回去後便丟了。”

崇離垢抬起頭,輕聲道:“父親。”

“丟了。”

崇靄揉了揉眉心:“你是天道選定之人,離垢,你——”

“是,父親。”

崇離垢低頭行禮:“女兒知道了。”

她的雙眼不受控製向那說說笑笑走遠的師徒三人望去。她們漸行漸遠,就像自己手心逐漸乾涸的那一點雪花化成的水漬。

水漬漸乾,吸附在她的手心。崇離垢若有所思地看向掌心,心頭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