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冰燕焦躁間一抬起眼眸,正撞上一雙綠油油的眼。
對方穿著一身雪白狐裘,卸掉金玉玲琅配飾,一貫垂散的發鬢盤起來,以玉簪相配,做大奉人打扮,少了幾分昳麗鋒豔,多了幾分漫不經心的冷淡,此時正凝眸望著他們。
竟是耶律九雲!
知曉此人心狠手辣名聲不好,白冰燕倒吸一口冷氣。
正殿後門處不常走,隻有廊簷柱下有花燈懸掛,四周都是暗的。
影影綽綽的火光中,耶律九雲的眼眸鋒銳冷厲,他的目光落到兩個女子身上,輕而易舉便嗅到了她們身上的淡淡媚藥氣息。
耶律九雲眉頭一蹙。
竟有人在佛寺中下這等淫藥?
他喚向白冰燕,道:“站住,何人作亂?”
白冰燕本就害怕耶律九雲,乍一聽到這句話,下意識的以為自己暴露了,她短促的驚叫了一聲,竟然立刻甩開了莫萋萋的手,轉而逃跑。
白冰燕逃掉的時候撞到了莫萋萋,莫萋萋腳下一軟,“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她身子骨一向弱,那一點藥酒順著她的喉管落下去,讓她渾身發燙。
她跌坐在地上,眼淚還掛在麵頰上,狼狽的縮著身子。
耶律九雲就站在她麵前,他太高了,站在她的麵前垂眸望向她,將她整個人壓在他的籠罩之下。
“你被她下藥了嗎?”耶律九雲瞧見白冰燕丟下莫萋萋逃跑,心裡便也有了數了,他似乎覺得她跌坐在地、狼狽縮著身子的樣子頗為有趣,便緩緩蹲下身來,垂眸看著她,問:“你是誰家的姑娘?”
那姑娘緩緩抬起麵來。
耶律九雲瞧見她的時候,隻覺得心中莫名的一顫。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姑娘。
跪坐的姑娘纖細柔弱,腰間不足人一握,墨發裹著小巧的麵頰,瞧著脆生生的惹人憐,她生了一張嬌柔新月麵,雙瞳剪水,杳靄流玉。
不知是受了什麼委屈,此時,她那雙杏眼中含著水光,抬眸望著他,粉唇一抿,便落下淚來。
人靜風清,水浸遠山黛。
那時是正殿殿後,晚間四周昏暗,隻有頭頂的燭火灑下如水的暖光,隻有那麼昏暗的幾絲,落到姑娘的唇上,閃出泠泠的光。
似從枝頭上跌下來的梨花仙,單薄纖細,美若薄春。
耶律九雲心口一重,隻覺耳前似有鼓聲作響,心律失拍,雙眸都挪不動方向,隻定定瞧著她。
他想拭去她眼角的淚。
這種衝動蔓延起的一瞬間,耶律九雲的耳廓都跟著嗡嗡作響。
含著淚光的眼,楚楚可憐的麵,似是雨中被淋透的白梨花,那般嬌弱美好,當被捧在掌中,細細的澆灌貴養。
佛寺初見,異域青年沉浸在這濕漉漉的靜美中,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他一見了她,就明白了大奉的詩詞,有一句話叫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人間無數。
有些心動,一眼就夠了。
隻要見了她,她就贏了。
在耶律九雲眼中,這是他們第一次相遇。
——
在莫萋萋的眼中,這是他們第二次相遇,但她已經在夢境中,無數次在他的掌下求饒,她已經洞悉他那雙眼眸裡深藏的惡意——上一次佛寺相遇,她渾噩無知,這一次,她終於窺間了全貌。
莫萋萋看向他,耶律九雲目光灼灼的看著她,那雙幽暗的眼眸中有掩蓋不住的興趣。
隻看了一眼,莫萋萋便知道耶律九雲在想什麼。
在她的夢中、耶律九雲囚禁她的那一段時間,耶律九雲便是這般看著她的,像是一頭惡狼,瞧見了肥美的羔羊,濃濃的欲幾乎從他眼眸中鑽出來了。
興趣盎然,侵略獨占。
他對她,又一次燃燒起了興趣。
他想要她。
兩次相見,他都會愛上她這張臉。
莫萋萋看著他的臉,恍惚間,將前生今世的事情都對上線了。
上輩子她中藥,渾渾噩噩的被白冰燕帶走,恰好撞上耶律九雲,白冰燕丟下她逃跑,一如現在。
她落到了耶律九雲手裡,被耶律九雲看上了。
隻是那時她是不清醒的,而現在,她是清醒的。
莫萋萋大概能夠想象到,在夢境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身中媚藥,渴望男人,見了耶律九雲,自然要攀上他,他當日並沒有碰觸她,但是後來卻因為這一日的偶遇對她起了心思,在她夫家落難後,搶走了她。
這一日陰差陽錯,是後來奪妻的開端。
但這一次,她不要再做耶律九雲刀下的羔羊了。
將一切都捋清楚之後,莫萋萋腦子裡突然冒出來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陸慎娶她是利用她的權勢,而耶律九雲囚禁她,是貪圖她的美色。
這兩個男人都想得到她,就像是兩把刀,不斷地逼向她。
那她為什麼不能左右逢源,給自己尋出來一條路呢?
耶律九雲這般瘋魔的執著她,她可以已自己為餌,利用耶律九雲對付陸慎,想辦法揭穿陸慎謀逆的事情、弄死陸慎。
隻要她操作得當,她就可以引來蚌鶴相爭,使她漁翁得利。
各種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莫萋萋咬牙下了狠心。
她一個人殺不掉陸慎,殺不掉耶律九雲,但是耶律九雲可以殺掉陸慎,陸慎也可以重傷耶律九雲。
她要引誘耶律九雲愛慕她,爭搶她。
耶律九雲什麼人她太清楚了,隻要對她起了念頭,耶律九雲就不會讓陸慎活著。
她要搶在她與陸慎成婚、變成陸慎謀逆的同黨之前,利用耶律九雲弄死陸慎!
他們兩敗俱傷,都死了才好!
他們將她看做羔羊,肆意吞吃賞玩,她也可以將他們看做棋子,一步步引他們廝殺。
莫萋萋腦海中冒出這個念頭的下一刻,便放軟了身子,直直的落向了耶律九雲的懷抱中。
耶律九雲渾身一僵。
他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滯,似乎怕驚到這靜美的梨中花,雪中仙。
他隻垂下眸,定定地望著她的臉。
他不知道她是誰,但是按著大奉人的規矩,他應將她尋個安全的法子安置好,日後再找機會見她。
但被他攥在懷裡的莫萋萋正抬起眼眸來,迎著他的麵,直起身,昂首深深地吻上了他的唇。
耶律九雲腦子裡的思緒頓時亂作一團,僅有的底線也隨之崩盤。
莫萋萋知道她在做什麼,但她不在乎。
她要以身為誘,要在這裡,借著藥性,將耶律九雲牢牢的栓在她的棋盤中。
成為她的刀。
——
初初被她吻上的時候,耶律九雲還有些神誌。
他的呼吸沉了兩分,掐著她腰的手微微用力,試圖將她喚醒。
“你是哪家的姑娘?”他又問,聲線裡帶著幾分警告:“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是不是因為藥效,她渾身軟的像是沒有骨頭,依靠著他,呢喃著在他耳邊說:“給我,求求你——”
她的手不知何時探進了他的前襟,裙擺在光影中顫動,似是這後殿內無端起了一場風,吹亂了她端正的衣擺,吹散了她禁束的衣襟,露出了姑娘柔嫩細白的膚,搖晃的光影落在她的身上,像是一場畫,她一動,畫便活了。
畫上雙峰疊春枝,櫻耶桃耶,雪地雲階浮嵐暖,含酥細風。
耶律九雲立在原地未動,隻是再開口時,聲線嘶啞潮熱,落在昏暗的後殿內,帶著幾分隱忍與欲念。
他問:“可曾婚配?”
能來此處的姑娘,都是未出閣的貴女,隻是耶律九雲不知她是哪家姑娘,也不知她有沒有婚配。
他有在問她,但是在他心裡卻想,既然到了這一步,就算有婚配,也可當做沒有了。
而被他詢問的姑娘似是還醉在藥效中,竟是輕輕卷起羅裙,當著他的麵——
她是一塊飽滿肥美的羊脂玉。
耶律九雲綠了一雙眼。
櫻耶桃耶,櫻耶桃耶。
他不受控的接近她。
他清醒的隨著她墮落,她在這一刻,成了頃刻間的滂沱暴雨,將他打的支離破碎,她變成了風,變成了雨,變成了各種事物,融化在他的身軀裡。
誰傾滄海珠,顛弄千明月。
那一團羊脂玉一直在晃,燭火映上去,似是湍急的銀河,在翻湧,在激流,在碰撞。
他本便不是循規蹈矩的人,更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天潢貴胄的身份和金蠻人的血讓他生性好掠,素日在大奉求學時,尚能壓抑住些,演上三分,但本性難移。
此時,一隻美麗羔羊落在他懷中,擺出任予任求的姿態,激的他凶性更勝。
送到嘴邊的肉,他從不會放過。
在她哭著嗆出聲的時候,他的手不自覺的用力,將她整個人牢牢抱在懷中。
沒人知道耶律九雲在想什麼,他的心翻起一場呼嘯,將天地都淹沒。
耶律九雲想,此刻,不管她是誰,以後,她都會是他的。
前殿中金火輝煌,用膳的公子貴女正隨著僧人念“阿彌陀佛”,後殿中情迷意亂,梨花浸雪玩風弄月,引著惡狼來嗅她的芬芳。
莫萋萋最開始還是借著藥勁兒在演,但到了最後,連什麼都忘了,隻記得她坐在他懷抱中,向後仰躺著,耶律九雲摁住了她的下半張臉,不叫她發出聲音來,頭頂上的花燈晃啊晃,晃啊晃。
——
那是順德女隆十一年的冬,在香火鼎盛的寺廟間,香火嫋嫋飛向佛麵,金佛不悲不喜,靜靜看著這一場人間戲。
綾羅墜地,引人入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