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是金蠻人,但金蠻與大奉常年往來,互通有無,他在大奉無權,但位尊,婚事自不會虧了她,公主和親怎麼嫁,就會讓她怎麼嫁,日後回了金蠻,她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能做他的太子妃,自然比嫁一個小小的金吾衛中郎將要好過百倍。
耶律九雲勝券在握。
但他話音落下的時候,卻見莫萋萋麵上湧起幾分慌亂,緊緊裹著被子,躲避一般回過麵,語無倫次的說道:“我,我不能嫁給你,我已有未婚夫,今日之事,勞大皇子忘了便是。”
聽到她的拒絕,耶律九雲唇邊掛著的淺笑便這般僵住了。
她竟拒絕他。
她竟不要嫁給他。
他該如何回應她呢?按著大奉人寬以待人的習性,他應該答應她的要求,但是他一想到要放她回去與她的未婚夫歡好,一股說不清的惱火便頂上了他的頭顱,使他那張俊美的麵都多了幾分冷冽。
他不能答應她,他想,她被他碰過了,就該是他的。
但他現在不能將事情鬨得太難看,她是個美味羔羊,他不想用掠奪的手段將她驚嚇到,他也不想搶來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女人陪著他。
他應該換一個柔和一些的手段,讓她自己,心甘情願的鑽到他的懷抱中。
——
耶律九雲徒然沉默的時候,縮在床榻間的莫萋萋則顫抖著抱緊了被子——她不敢看耶律九雲,她怕自己露出些許馬腳,被耶律九雲看出來。
但她知道此刻耶律九雲已經處在了暴怒的邊緣。
她現在對陸慎表現得越愛慕,耶律九雲才會越恨陸慎,她了解耶律九雲,耶律九雲碰了她,就會將她視作逆鱗禁臠,籠中鳥雀,他會想方設法的得到她,把她困在方寸間,讓她逃不出去。
為了得到她,他可以演戲,可以殺人,甚至可以屠城,不擇手段。
他是絕不會真的放任她走的。
果不其然,耶律九雲立在原地立了兩息後,那張昳麗的麵上又浮起幾絲歉意的笑來,聲線更放柔了兩分,動作輕和的將手中碗放到床頭上。
床頭的雕花木櫃發出“啪嗒”的一聲輕微磕碰聲,莫萋萋聽見耶律九雲道:“孤自不會強迫莫姑娘,但莫姑娘清白的身子已給了孤,又要如何去與陸公子交代呢?”
他的聲音很輕,但落下來時,如同毒蛇吐信,嘶嘶而鳴,透著冰冷的危險氣息,叫人後背發寒。
“大奉人重名節,婚前失身,縱不是莫姑娘的錯,但陸公子怕也會與陸姑娘離心,叫陸姑娘一生受災。”耶律九雲站在床榻前,他高大的影子覆蓋到莫萋萋的身上,將莫萋萋整個人含蓋在他的籠罩下,莫萋萋聽見他輕聲誘哄道:“嫁給孤,孤會待你好。”
耶律九雲說這些的時候,一雙眼一錯不錯的盯著莫萋萋。
他還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但那雙幽綠的眼眸已經泛起了血絲。
分明都已經是他的人了,為什麼不能和他成婚?
他哪裡不如陸慎!
而那顫抖的姑娘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觸怒了耶律九雲,她用厚厚的被子裹著自己,淒慘的落下一滴淚來,道:“小女愛慕陸公子已久,此生非陸公子不嫁,就算小女失了身,也是一定要嫁給陸公子的——”
莫萋萋說著說著,落著淚,呢喃了一句:“要我另嫁他人,除非他死了。”
除非,他死了。
這等貞烈模樣,似是兩擊重錘,狠狠地敲在了耶律九雲的額頭上。
耶律九雲的胸腔內像是有野火在燒,燒的他五臟俱焚,連呼吸都變得沉重混亂,一雙眼冷冷的看著莫萋萋。
倒是深情。
莫萋萋似是渾然不知耶律九雲看著她,她還在哭,晶瑩的淚珠順著她纖細的麵龐滑落,端的是玉容淒涼淚闌乾,梨花一枝春帶雨。
她哭便罷了,哭著哭著,還要昂頭來求耶律九雲。
“今日之事——”她那張小臉哭的濕漉漉,眼睫毛都被淚黏成塊狀,淒淒慘慘的求著耶律九雲,道:“求大皇子莫要告知他人。”
耶律九雲脖頸上的青筋都在跳。
過了兩息,他才壓下那股衝天的殺意,衝莫萋萋扯開了一抹僵硬的笑容,道:“自然,莫姑娘不想叫人知道,孤便不會叫任何人知道,今日一切都是鏡花水月,莫姑娘隻等著回去,繼續嫁你的陸公子便是。”
耶律九雲說這些時語氣冷硬,似是咬牙切齒,任誰都能看出他的言不由衷。
偏生那縮在床榻間的姑娘信了,感激涕零的望著他,道:“大皇子真是好人。”
——
耶律九雲被氣的心口發堵。
她竟那般惦念她那未婚夫!
她的目光分明是柔軟的水,但落到耶律九雲眼中,就成了帶利刃的冰,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連一個場麵話都言談不出,隻強繃著一張臉,忍著怒火,道了一聲“莫姑娘喝了藥,自會有人送你走”後,便出了廂房間。
他心口壓著一股火,在出了廂房後,站在了院中吹冷風,片刻都沒緩過來。
他的心內冷熱交替,似是被人揪著擰著,情緒輕易的被另一個人調動,他認識莫萋萋到現在甚至都不到一日,但是他卻覺得他好像認識了她好久好久。
久到一想到莫萋萋此刻心裡有另外一個男人,他就渾身躁動,心口像是被誰砍了一刀,渾身的血都燒起來,骨縫間又癢又疼,讓他片刻不得安寧。
這是他第一回嘗到喜愛一個人的滋味兒,也是第一回嘗到女人的氣息,回想起後殿內發生的所有,耶律九雲的喉結上下一滾。
方才莫萋萋說的話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腦海中閃過,最終,定在了那一句上。
“除非,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