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施晏微於晨光熹微時起身,自去燒了熱水洗漱,再往妝鏡前坐下,破費了一番功夫方將及腰的青絲梳成單螺髻,簪上薛夫人送與她的銀蝶步搖釵,斜插兩支鎏金銀鈿頭,耳上一對成色普通的珍珠耳墜,淡掃峨眉輕點絳唇。
一時穿戴齊整,來至府外,宋清和尚還未至,倒是遇著了前去官署的宋聿,因今日是三月三上巳節,官員皆休一日,施晏微停下腳步,立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隨口問他一句,“三郎君這是要往何處去?”
“官署裡積了些事,需得過去忙上半日。二兄瞧著似是出去的比某還要早些,楊娘子可見過他不曾?”
施晏微搖搖頭,施叉手禮與人道彆。
宋聿騎馬離開不久,宋清和後腳便乘坐朱漆步輦而來,小廝站定後落輦,宋清和笑盈盈地踏下輦來,“我沒來遲吧。”
施晏微莞爾一笑:“不遲,時候怕還有早的呢。”
說話間,已有媼婦挑開馬車的簾子,畫屏扶著宋清和上車,便又要去扶施晏微,施晏微先謝過再婉拒,自個兒提裙上了車。
前邊有宋府的侍衛騎在馬上開道,待畫屏、銀燭、小扇三人坐上後頭的小車,一行人往城外而去。
汾水河畔,綠草如茵,佳木蒼翠,放眼望去,但見重巒疊嶂、水韻幽幽,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宋清和才剛提裙下車,便有數位仕族女郎迎了上來,大家互相見過,忽聽一道女聲笑問她道:“宋二娘,這位娘子是府上新來的女郎嗎?怎的去歲不曾見過。”
“這位是我三兄救命恩人的胞妹,去歲秋天才來的太原,孫九娘自然不曾見過了。這會子既見過了,你們也同我喚一樣她楊娘子就是。”
因宋珩乃三鎮節度使,手握北地兵馬重權,稱霸一方,宋家在太原城中可謂風光無兩,頗受氏族的敬重和追捧,那些個女郎聞聽施晏微乃宋珩胞弟救命恩人之妹,自然不敢輕視,皆叉手與人見禮,“楊娘子。”
施晏微回以一笑,亦行叉手禮。
宋清和在一旁掩嘴笑,待她們互相見過禮,旋即將幾位女郎介紹給施晏微認識。
不多時,林家的馬車往這邊過來,宋清和與林家女郎互相施禮,見人來的差不多,各自吩咐自家婢女小廝將車上載來的帷幕、小幾盤碟、瓜果吃食等物安置好,隨後沿著林間小道閒步踏青。
是日,宋清音與孟芙在薛夫人處用午膳,婢女們捧來茶水、唾盂、巾帕等物。
薛夫人漱完口洗了手,仍不見孟黎川過來,因問道:“九郎去了何處,怎的不與你一道過來?”
宋清音擱下手裡的茶碗,將口中茶水往唾盂裡吐了,笑道:“他才到任,諸多事務尚還不算熟稔,休沐日也常往官署裡去查閱舊年的卷宗,阿婆無需憂心他。”
說完將手沒入水裡淨手,再取來巾子擦手,“依兒看,也該為二兄的終身大事多多思量思量了。”
疏雨最是心細如發,當下聽宋清音將話題引至家主身上,忙與身側的堆雪使眼色,領著另外四個婢女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薛夫人點點下巴,就聽宋清音接著往下道:“長安水邊多麗人,咱們汾水水畔的也不差什麼呀,阿婆何不叫人去府外侯著,倘若二兄回的不晚,便叫他去城外的汾水河畔接日暮方歸的三娘,說不準就能遇上合眼緣的女郎,若為氏族女,自可說與二兄為妻,若出身清白門第低了些,與二兄做貴妾倒也使得。”
“大娘說的有理,既如此,便叫疏雨去府外侯著罷。”薛夫人淺笑著說完,高聲喚疏雨進來,令她去府外等候二郎。
疏雨應下,自去了。
午後,宋珩自軍中歸府,雖已卸了身上的甲胄,玄鐵鑄的長劍卻還懸於腰際,魁梧的身軀穩坐在高頭大馬之上,氣勢如龍似虎,不怒自威。
疏雨心中生畏,連忙迎上前,欠身與人叉手行禮道:“稟家主,太夫人請您往城外的汾水河畔去接小娘子歸家。”
話音落下,但見宋珩麵色微凝,眉眼冷峻,顯是對那處毫無興致,不大想過去。
他身旁的馮貴卻是心細,當下隻將眼珠一轉,想起小娘子素日裡是個喜伴兒的,輕笑一聲,因問道:“小娘子是與何人一道去的?”
疏雨略思忖片刻,緩緩道出幾個字來:“似是楊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