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穿過杏林,昨夜下過一場春雨,將杏花又打落許多,周遭花香濃鬱,空氣濕潤微涼,滲入薄薄的衣裙。
大概痛得身上出了冷汗,崔寄夢隻覺衣衫似乎被浸潤了,貼在身上薄薄一層,就連大表兄身上溫度都變得清晰。
逐漸和她的體溫交融合一。
那兩層衣衫仿佛也不存在了。
殘存的意識將崔寄夢整個人劈成兩半,一麵覺得這於禮不合,卻又因痛得全身無力,想偷會懶,不想離開這個可以倚靠的懷抱。
時間漫長得難捱,每一瞬都像扯麵般被拉得好長,她被大表兄抱在懷裡,一動也不敢動,還得擔心被旁人撞見誤會了去。
但這一段路又很短,她還未歇夠,轉眼間離皎梨院隻剩最後幾步路。
崔寄夢勉強提起氣力,氣若遊絲,輕聲道謝:“多謝表兄,我……我好受些了,能下來自己走了。”
謝泠舟倏地回過神,鬆了口氣。
上次頂著二弟的身份下水救人情有可原,若讓崔寄夢的侍婢看到他抱著未來弟妻,隻怕誤會他們不清白。
是該避嫌,他輕輕放下她。
崔寄夢扶著牆,一步一喘慢慢挪回皎梨院,纖弱身影湮沒重重樹影後。
謝泠舟看了看空落落的手,轉身往回走,穿過一道洞門後,他停了下來,對著空氣冷聲命令:“出來。”
樹叢後閃出個呆若木雞的少年,正是謝泠舟的暗衛,雲鷹。
謝泠舟神色平靜,幽幽反問:“你便是這樣做暗衛的?”
雲鷹心裡發虛:“公子,屬下隻是出於關心,並非有意聽您的牆角!”
他善於隱匿,常被派去刺探消息,無事潛伏府裡,方才正在附近樹上歇著,竟聽到主子聲音,公子正低聲問。
“很痛?”,“還能站起來麼?”
隨後傳來急促的一聲吸氣,嬌嬌顫顫,軟的快要滴出水來,是位姑娘家。
眼前情形讓他疑心是在做夢,公子懷裡……依偎著個姑娘!
那少女耳尖通紅,鬢發濕透,羸弱地喘著氣,正柔弱無骨地靠在他那克己禁欲的主子懷裡,累得手指都抬不起。
公子走著走著,忽然停下來,還低下了頭,這是還親上了?
雲鷹腦中炸起驚雷,到了公子院子附近,以為他要帶著那嬌滴滴的少女回院裡,換個地方加深彼此了解。
可那少女卻不願意了,叫一聲表兄後,掙紮著從公子懷裡掙脫,雙腿打顫,一步一扶牆走入皎梨院。
那是表姑娘,二公子的未婚妻子!
雲鷹整個人愣住了,目光落在謝泠舟已不清白的袖擺,更是震驚。
想不到主子多年不近女色,一上來就染l指未來弟妻!
可為何當初要說是二公子救的?莫非就喜歡這樣不清不白的感覺?
對上謝泠舟寒箭般的目光,雲鷹指了指他袖擺。“公子,您的袖子,不太清白……呸呸,是不太白了。”
謝泠舟抬手,右邊袖子上赫然有兩點血跡,點綴在雪白袖擺上,將其上的雲鶴暗紋也染紅了,乍一眼望去像隻紅鸞。
白雪上一點朱紅,相當礙眼。
主仆二人回到佛堂。
謝泠舟走到書案前,拿起厚厚一本佛經,遞給他:“淨心寧氣的經文,每日謄抄十遍,可修心養性。”
雲鷹膝蓋發軟,嗓音也發虛:“公子……屬下,不識字啊……”
而謝泠舟定定看著衣擺上朱紅一點,褪下外袍,倏地想起那日他亦是如此將外袍脫下,把那雪地上的烏蓬雪櫻遮蓋住。
他神色微怔,眼底閃過短暫的茫然後,將外袍扔給雲鷹,“棄了。”
*
這廂崔寄夢艱難回到皎梨院。
從前她來月信都不覺得痛,這回不但晚了半月,還出奇難受。
腹中大概是藏了把刀,磨得尖利無比,每走一步,牽動腰腹,那把刀便狠狠刮她一下,短短的幾步路,她走得萬分艱難。
跨入院門時,采月正在梨樹下做女紅,見主子麵色蒼白的回來,急急上前攙扶,可還未碰到人,崔寄夢就暈倒了。
“小姐!”
采月手忙腳亂將她扶進去,見她裙衫上有血跡,才知是來了月信。
眾人匆匆忙忙請來大夫,大夫一號脈,沉吟道:“小姐應是前陣子疲累過度,又落了水遭寒氣入侵,才致使月信亂了,好在小姐體格還行,隻消內服些補藥將養一陣,少則兩月,多則半年便能養回來。”
服過藥後,崔寄夢睡了會,醒來後腹中依舊痛得下不來床,一整天都臥病在床。
這一夜她很早就睡下了。
迷蒙中隻覺得有一雙修長有力的手,將自己攔腰抱了起來。
她落入一個安穩的懷抱中,男子身上清冽的氣息緊緊擁住她。
崔寄夢詫異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