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眼紗(2 / 2)

師姐 西裡伯爵 6135 字 2024-04-10

沉迷美色絕非英雌,乘勝追擊才是硬道理——前一刻還抱頭鼠竄、久久失神的羅艽,此刻趁機一個閃身,反手回擊,朝對方腕上一打,擊掉她手中匕首。

女子回神,冷哼一聲,將左手一抬——竟隔空索物,提起長生劍!

下一刻,在羅艽絕未反應過來的時刻。

長生劍的劍鋒,直指她瞳孔。

一陣凜冽劍風,掠過羅艽臉頰,帶起火辣辣的疼痛。

羅艽瞪著眼,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

事實上,那劍鋒離羅艽並不算近。

她卻有一種……這把劍隨時會穿過她雙眼,將她腦袋生生釘到後方岩石之中的預感。

因為眼前人,殺氣實在太重。

殺氣之盛,煞氣之深,竟讓羅艽產生一份錯覺,以為這人的殺氣,並非針對自己。

這殺氣,分明有一種玉石皆焚、舉世陪葬的氣勢。

她對世間萬物的死生,皆不在意。

羅艽緩緩抬起手,聲音顫抖道:“對不,對不住……”

卻看白衣女子倏爾將劍一提。

她挽起一個劍花,將其擲於地,單手掐訣,禦著劍……

走了。

*

羅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錦官城。

被白衣女子打得有點兒懵,她渾渾噩噩,兩手空空,腦子也不靈清。

隻知道所過之處,好似……所有人都在談論三清山重歸於世的事情。

街邊的小販也不例外。

她們說,三清山被困在迷霧中將近一個甲子,比在座的許多人年紀都長。有很多人在錦官城住了半輩子,直至今日,才窺得其真容。

又說,今日為三月廿八,和一個甲子以前三清山被迷霧籠罩的時刻,好似相差並不太多。“如今三清山重見天日,也不知該托誰的福。”

羅艽聞言,托杯的手猛然一抖,險些摔去地上。

好在補救及時,杯中茶水並未傾倒太多。

她看著杯中的倒影,無聲笑了笑。

按照以往性子,羅艽做了什麼壯舉,絕對是要到處嚷嚷百八十遍的。方才,居然也下意識要來邀功了。

她想,這也太像打虎的武二郎了:利落下山,見到山下掛著的虎皮,又開始侃侃自己的所作所為。

她以前為什麼總喜歡這麼做?是想證明自己並非無用,還是想得到誰的青睞?

恍惚間,羅艽又聽到那個名字。

“或許……就是葉青洲自己破的。”有人竊竊道。

“我聽那村頭李嫂的娘舅的姨母的小童說,見到了一襲白衣白發,禦劍而去的身影。”

羅艽剛接住的茶盞,在此刻又偏離了方向。

原來那真的是……葉青洲?

羅艽不由得開口詢問:“你是說,白衣白發的那個人……是葉青洲?”

旁桌的婦人聞言,卻挑了挑眉,自來熟道:“你也被她揍過?”

也?

羅艽不禁問:“她經常打人嗎?”

“是啊。”婦人道,“不由分說,嘩嘩兩道劍氣,劈得人找不著北。”

羅艽心下苦笑:那個氣場,那個打法……葉青洲,你被叫成葉瘋子,還真不算太冤。

婦人瞅了羅艽幾眼,又道:“看你沒缺胳膊也沒少腿,算比較幸運的了。”

羅艽尷尬笑笑,也不知該如何答。

正此時,一道叫罵的聲音順著一壺沸騰茶水,‘呲啦’一下撞入茶水攤。

被砸到的客人驚叫一聲,氣憤地抬起眼,剛要咒罵,卻在瞧見來人時沒了聲響。

茶水攤裡的客人都驚異地抬起頭來。

來者三人,各頂著一張又臭又醜的臉,麵上鼻青臉腫、傷痕累累——倒讓羅艽覺得有些許眼熟。

周圍有人沒憋住,小聲嗤笑了一道。“我曉得這仨人!今早天蒙蒙亮,打更的衙兒見這三人光溜溜地被掛在自家店門口……那場景……”

下一刹,那碗滾燙茶水,立刻被潑到了出聲者的麵上。

便見三人之中,較為清瘦者拎著茶壺,吊起個三白眼,斥道:“長舌公,你嫌命長?”

羅艽一眼就認出來,這是昨夜那黑心茶館中,麵上和藹底下陰暗的店小二!

而他身邊二人,也都是昨夜的人;他們臉上的傷……也都是羅艽打的。

羅艽扶額:難怪眼熟。

她大剌剌迎上三人目光。

視線交彙的瞬間,店口那三人竟還帶了些後怕似的一愣。可下一刹,他們瞥了眼門外,立刻又生出許多硬氣,便擺起凶神惡煞的臉,對著羅艽嗬斥道:“妖女!讓大爺我好找!彆以為你能逍遙自在,我們請來了貴人。今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身後,另一人唧唧歪歪嘀咕著:“倒灶娘們兒……被那姓葉的瘋子揍也就算了,怎麼隨隨便便來個小女娃都一股子瘋勁兒……看我不搞死你,爹的……”

“哈,”羅艽懶洋洋,語氣分明挑釁。

“貴人?能有多貴?”

“嗬嗬。這可是我向官府姥爺請來的大貴人。”像是問到了點子上,三人抹了把麵頰,迅速變了一份嘴臉,對門外人畢恭畢敬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羅艽聽見了敲木魚的聲音。

少頃,一個身穿暗黃袈裟的中年男子步入茶水攤中。

他正對著羅艽,文縐縐行了禮,敲了三下木魚。

咚,咚,咚。

敲完,收了木魚,再是一個文縐縐的禮。“女施主,你無故傷人,又使手段辱人,本應至衙府一敘。你卻夜半出逃,又是一道罪過。”

羅艽:……

暗黃袈裟,紅木木魚,尤其是這滲人至極的蘭芥禮——這是蘭芥州的禿驢!!!

百年前千裡陂一役,羅艽被這群禿驢坑得不淺,賠了不覺劍,還差點折下半條命。

而此刻,眼前這禿驢居然還以官家人的身份,一口咬定她才是過錯方?

又是新仇又是舊怨,羅艽著實很難擺好態度。她冷笑道:“無故傷人?辱人?分明是他們耍賤在先!借著職務之便,朝房內散迷香,說是什麼久未見到女子,精蟲上腦……”

“一、一派胡言!”店小二急急打斷她,又轉身看向和尚,“大師!你莫聽她胡言,那迷藥與我們無關啊!我們仨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怎麼可能行此等齷齪之事!大師你也看到了,這女子脾氣火爆,說話不講分寸,昨夜,分明就是她一時興起作惡作惡,采來迷藥,先發製人,將我們縛在大道前,羞辱我們!不然我們三個成年男子,怎會打不過這一個小小女子!”

店小二黑白顛倒、胡攪蠻纏,聽得羅艽火冒三丈。她握緊拳頭,運氣起訣,抄起桌上茶盞,往那店小二腦袋上奮力一擲——

卻見那和尚提起木魚犍稚,朝茶盞的方向輕輕一點。

半掌大的茶盞,憑空碎成齏粉。

茶水攤裡,有不怕死的留下來看熱鬨的,此時都倒吸一口涼氣。

“女施主,莫要逼人動粗。”

垂下手,中年和尚微彎了腰,道,“不管事實何樣,請……先與我們走一道吧。”

羅艽眯了眯眼睛。

若放在以前,這種禿驢她對付百八十個都不在話下。

可現在……

她記得方才,禿驢拿起木魚犍稚,對著茶盞輕輕一點。羅艽何等眼力,她自然知道,倘若那禿驢輕點茶盞的力道再加大一些……

那茶盞會停滯、回頭,再以更大的力度,朝著羅艽飛旋而來。

而那番力度,在誰的腦袋上砸出一個窟窿眼……都是不在話下的。

羅艽未必擋得住。

她“嘖”了聲。

“悉聽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