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謝瀟南已經舉起反旗,凡所過之處皆破了城門插上了謝字旗,他手下的軍隊所向披靡,皇家節節敗退,梁國人心惶惶。
沂關郡居於絕佳的地理位置,溫浦長說謝瀟南的長劍遲早有一日會刺破沂關郡的城門,溫梨笙年少時又曾惹怒過謝瀟南,是以溫浦長就找了個可靠的夫家讓她嫁過去,屆時天塌下來,也砸不到她身上。
挑的是沂關郡孫家嫡子,其表叔是在京城從軍的,品階還不低,若是出了事直接卷鋪蓋帶她逃去京城尋求庇護,也是一條不錯的出路。
隻是溫浦長算盤打得如此好,在關鍵時刻還是出了紕漏。
誰也沒想到謝瀟南會在她出嫁的當日破了城門,正好擋在送親的路上,將她的花轎攔了個正著。
家丁侍從扔下花轎四散而逃,溫梨笙壯著膽子掀開花轎簾子後,與謝瀟南撞上視線。
那時的謝瀟南高坐於馬背上,沉穩之色中露出些桀驁,長發束起墜著紅纓,銀甲之下是錦繡衣袍,腰間一柄合鞘長劍,頭頂烈日,麵覆寒霜。
他仿佛生來的帝王骨,氣勢壓人至極,溫梨笙隻敢對視一眼,就被迫低下頭,難再直視。
所有人都沒有開口說話,就連魚桂也傻在當地,不知作何反應。
謝瀟南也沒有出聲,隻靜靜的看著,片刻之後溫梨笙下了花轎,鴛鴦赤金紅繡鞋踏在地上,奢華的嫁衣也長長拖出,她低頭在一眾人的注視下走到一旁的路邊,緩緩跪下,將雙掌交疊放在地上,躬身將額頭貼在手背上。
魚桂見狀也匆忙跪下來將頭磕在地上,不動了。
溫梨笙偶有聽說過軍中缺女人,時常把漂亮姑娘當做戰利品取樂,當成軍中玩物,她腦中隻有一個想法,祈禱謝瀟南彆記舊仇。
不然她真的要當街自刎,以保清白。
所幸謝瀟南並未在意,隻道了句拆了,那花轎在極短的時間被暴力拆分,扔在了路的兩邊,道路清理出來後謝瀟南帶著他的軍隊離去。
溫梨笙在地上跪了許久,站起來的時候腿軟得打顫,也不知是累得還是怕的。
人散去之後街道安靜無比,溫梨笙沒辦法,隻得帶著魚桂前往夫家。既已嫁出門,斷沒有半道上回去的,否則也白費了她爹的一番苦心。
拖著繁重奢貴的嫁衣走了兩條街,她才來到孫家,隔遠了看就發現這孫家門口竟沒有半點成親的樣子,雖門上掛了紅燈籠貼了紅雙喜,卻沒有奏樂和喜婆在門口迎接,也沒有賓客來往,隻有兩個隨從守在門的兩邊。
溫梨笙心中生出一股子氣,暗道這孫家也太敷衍了,好歹她也是郡守嫡女,嫁孫家也算是下嫁了。
行至門前,隨從看她一眼,便側身擺出引路的姿態,道,“姑娘請。”
魚桂氣道,“小姐,這孫家也太過分了,雖說咱們也沒有花轎,但他竟然不出來親自接你過門,豈非看不起咱們大人?”
溫梨笙也覺得煩躁,皺了皺眉暗道這倒黴事趕緊結束吧,她走了兩條街腿快累斷了!
隨從將她引進大門,穿過一個寬闊的庭院和四麵透風的大堂,周圍寂靜無比,不說成親的喜慶,哪怕一點人聲都沒有,十分詭異。
溫梨笙隱隱覺得不對勁。
大堂儘頭是兩開的拱形門,溫梨笙隱隱約約看到門外有不少人,心中頓時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剛出了拱形門,溫梨笙打眼就看見一個與方才規格相仿的大庭院,院中兩邊跪著烏泱泱的一群人,皆低著頭瑟瑟發抖,當中青石磚鋪的路上,一個身著喜袍的無頭屍體倒在地上,頭顱被利劍斬斷滾落在一旁,滿地的血觸目驚心。
溫梨笙乍一見這樣的場景,嚇得魂飛魄散,一聲尖叫脫口而出,險些倒在地上,還是魚桂在旁扶了一把。
隨從上前兩步,跪在地上道,“世子,人帶來了。”
溫梨笙這才看見,庭院的另一頭,謝瀟南脫了銀甲,一身雪白的衣袍沾著血跡,戴著赤紅玉扳指的手顯得修長白皙,正拿著錦帕慢悠悠地擦拭著手中的長劍。
他抬眼,隔著遙遙距離看了溫梨笙一眼,俊俏的眉眼忽而染上笑意,“抱歉,還沒過門就讓你守寡了。”
那聲音裡卻是半點歉意都沒有的。
一陣敲門聲傳來,溫梨笙猛地從夢中驚醒,還未從方才的恐懼情緒中脫離出來,坐在床上驚喘。
太真實了,根本不像是夢境,更像是無比清晰的回憶。
她揉了揉腦袋,對魚桂道,“去問問是誰?”
魚桂應聲,片刻後去而複返,說道,“小姐,方才有人傳來消息,說是梅家家主四弟的妻子,昨夜被人殺了,梅家現在請小姐去東院正堂。”
溫梨笙並不知四弟的妻子是何人,隻不過喊她去正堂想來也是因為昨日的事,於是動作緩慢地從床榻上爬起來。
順道小小的悼念了一下她那還未說上一句話,就在新婚當日屍首分離的未婚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