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的父親裴溯是景德十二年的狀元郎,後入吏部為官,短短三年便升任吏部侍郎,同年他與早有婚約的高陽郡主成親,次年得子裴晏,裴晏的“晏”字是海晏河清的“晏”,正是裴溯忠君愛民之夙願,後來景德帝有心讓他外任曆練,卻不想他於任上遇到時疫,在賑災時染疫而亡,終年二十八歲……
回薛府的馬車上,薑離又想起裴晏下午所言。
裴晏並未說錯,若真想要儘快查清謀害付雲慈的凶手,隻能借助官府之力,可按裴晏周全謹慎的性子,憑何會不顧章程信任一個與他相識兩日之人?
薑離想不通,心底亦不安,待回薛府,想著整日未麵見薛琦,便先往主院請安,她人雖是冒名,禮數卻不出錯,到了主院,薛沁與姚氏也在。
見懷夕抱著凝香閣的香盒,薛沁道:“長姐怎在買凝香閣的東西?這半年凝香閣已沒落,如今時興浮香齋的胭脂香膏,不過最緊俏的幾樣難買。”
薑離下午已聽過浮香齋的大名,無所謂道:“能用便好。”
薛沁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薛琦看向她的手,“說你受了傷,怎麼看病還傷了自己?太子妃過幾日或會宣召,你速速養好傷,莫失了禮數,後日去公主府赴宴,你好好跟著沁兒,既回了長安,還是要有世家貴女的樣子,我看你姿儀甚好無需教,但高門貴胄的規矩你多有不知,屆時讓沁兒照拂你。”
薑離恭聲應是,薛琦滿意地讓她歇下。
……
翌日清晨,陰沉數日的天穹終於放晴,薑離的馬車停在壽安伯府門前時,初升的暖陽將覆雪的屋簷映出一片晶瑩明光。
門房小廝待她敬重又熱絡,一路將她請進了付雲慈的院落,翠嬤嬤得了信兒站在門口候著,待進了屋子,柳氏亦從後廂迎了出來,“勞煩薛姑娘一大早過來,昨夜阿慈終於睡好了些,這會兒剛用過湯藥,正盼著你來呢。”
薑離聞言心弦微鬆,待入內室,便見付雲慈和衣靠在床頭,麵色果真紅潤許多。
她落座床邊,挽袖問脈,不多時含笑道:“脈象平穩多了,今日方子不改,兩日之後再換,傷處的方子我要再加一味雞血藤,三錢研末外敷。”
翠嬤嬤聽命自去備藥,付雲慈這時看著麵容疲憊的柳氏道:“母親,您去歇會兒吧,我想和薛姑娘說說話。”
柳氏笑吟吟應好,待她離去,付雲慈又屏退丹楓二人,“薛姑娘,昨日阿珩回來,說你們去義莊驗看了其他幾人的遺體,你的想法是她們遇害時未遭施暴?”
提起此事付雲慈還有些後怕,下意識縮著肩膀,薑離肅容點頭,“正是,我也覺十分奇怪,按理凶手為同一人,不可能區彆相待。”
付雲慈瑟然道:“莫非不是同一人?”
薑離搖頭,“但凶器、迷藥、頸傷,及擄人之法都頗為相似,這其中的細節也隻有官府清楚,坊間流傳甚少,我還聽說了另外三位姑娘的失蹤經過,也是青天白日和婢女走散後不見了蹤影,其中一位姑娘在相國寺無緣無故往後山去,與你那日十分相似。”
付雲慈麵色惴惴,“與我那日相似……可惜我那時隻顧著逃命,記不清太多細節,如今想來腦中也儘是混亂。”
薑離安撫道:“你化險為夷比什麼都緊要。”
付雲慈歎著氣看向窗外,“也不知裴少卿查的如何了,雲珩今日一早就去了大理寺,若有何消息,他待會兒能帶回來,但就怕不好查,前麵五位姑娘受害都未能抓住人,我此番也不勘大用……”
聽得此言,薑離也不急告辭,付雲慈正想與她好好說說私話,便道:“姑娘與我想的大不一樣,聽聞你三歲被拐,還是被拐去了徐州偏遠之地,可如今看你,竟無半分鄉野江湖之氣,倒像是長安城長大的一樣。”
薑離麵不改色道:“我養父母故去的早,臨終之前將我托付給了師父,我師父是江湖名門之後,除了教我醫術亦教我詩書禮儀。”
付雲慈聽得認真,又問她在徐州如何長大,薑離心底苦笑,一邊編些小事應付,一邊又不住地看著外間,如此熬了兩刻鐘,終於聽到了付雲珩之聲。
“阿姐,我回來了……”
付雲珩大步入內室,對薑離點了點頭後道:“鶴臣哥哥也來了,查到了些徐大哥的消息。”
付雲慈衣飾齊整,立刻道:“快請。”
裴晏進門看到薑離,麵上並無意外,他開門見山道:“付姑娘,謠言之事尚未定論,但徐令則此前的嫌疑已查清。”
付雲慈緊張地攥著袖口,裴晏道:“昨日查了前幾次案發之時徐令則的下落,發現他在第一位死者、第二位死者和第四位死者出事時都不在長安城內,彼時巡防營在城外大營練兵,他跟著他父親出城三日未歸,人證頗多,即便夜半潛回長安,也和案發的時間對不上。”
付雲慈長長的鬆了口氣,“那便是說,他不可能是新娘屠夫?”
裴晏頷首,“不錯,除此之外,我們還查到你遇襲的那日,他一直在巡防營未曾離開,此番我們查問了多人,不會出錯。”
付雲慈又驚又喜,“意思是我那日聽到的人也不可能是他?”
裴晏再度點頭,付雲慈這時又冷靜了些,“可……可我肯定不曾聽錯,若不是他那會是誰?我分明還看到了一個紫衣女子,總不能有人的聲音與他一模一樣吧。”
裴晏道:“若未猜錯,應是有人故意模仿他的聲音。”
付雲慈震驚無比,“模仿?能模仿的一模一樣嗎?那女子又是誰?”
薑離沉思道:“或許模仿他聲音的本就是那女子。”
她看向裴晏,“我聽聞第五位受害者錢甘棠是在給她母親祈福之時失蹤,當時婢女分明看到她離開了佛殿才跟了上去,可出了寺門,卻並不見錢姑娘的人影,假如當日她看到的人根本就不是錢姑娘,這一切豈非有了解釋?”
付雲珩道:“那凶手到底是男子還是女子?若是女子,劫持姐姐的人卻是男子,若是男子,如何能與錢姑娘打扮的一模一樣?此人會易裝,還會變聲?這很不容易,什麼樣的人會這些?”
薑離眼珠微轉,“戲伶會,演雜戲的伎人也可能會,凶手或許學過此種技能,更有甚者,或許就是某個雜戲班子上的人,此人有機會接觸受害者及其相熟之人,前麵那幾位受害者被輕易擄走,極可能也是被此法誘騙。”
裴晏顯然已想到這些,點頭道:“我已吩咐盧卓調查與受害者幾府接觸過的戲伶班子及雜耍伎人,看是否能找到線索。”
付雲慈呐呐應好,還未全然反應過來,付雲珩上前道:“阿姐,這一下你可以徹底放心了,徐大哥到底是與咱們一起長大的,不是連環殺人犯,也沒有辜負你,你開懷些,好好養傷,等下月初一還要穿嫁衣呢。”
付雲慈深吸口氣道:“竟是我錯怪他了……”
付雲珩忙道:“是凶手用的法子太過狡猾,鶴臣哥哥查的仔細,說這兩月徐大哥除了在巡防營當差,便是在為下月婚典忙碌,前幾日在榮寶堂定了好些首飾,還用一株東海血珊瑚打了整套頭麵,你最喜歡珊瑚了,他還專門命人用紫檀木打了八開的山水屏風,也是你喜歡的。”
付雲慈露出絲舒心笑意,“幸而沒有告訴父親母親,免了一場風波。”
裴晏這時道:“付姑娘如今病況初安,可能記起那夜更多線索?”
付雲慈麵色一僵,“我……”
她緊張地蜷起肩背,薑離正想出言安撫,付雲慈卻忽然驚恐地抬眸看她,一瞬後,又看向付雲珩,如此來回三次,她悚然道:“我好像真想起一處古怪,那夜我拚命跑回來時,某一刻,我似乎感覺身後有兩個人在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