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痕 這紅痕任是誰看到都要想偏。……(2 / 2)

她揚聲道:“好了盧羨,本宮的青山臥雪可等不及你的畫兒了。”

聽見“盧羨”二字,薑離心頭微微一跳,盧羨正是第三位受害者鄭冉的未婚夫,倒未想到此人也在。

公主已發了話,盧羨卻遲疑一瞬,“那公主殿下與其他人自去賞花吧,在下是一定要把這幅畫畫完的……”

他說完又回到書案後,竟真是畫癡了一般。

李策見怪不怪,這時握著玉笛挽了個花兒,含笑道:“鼎鼎大名的薛氏大小姐,竟與傳言無二。”

李同塵也笑吟吟上前,“薛姑娘有禮了,我們都聽過你的名聲,若哪日有求於姑娘,還請姑娘一定要施以援手……”

李瑩哭笑不得,“誰不想無病無災的,你怎還自己咒自己,薛姑娘可不會提前應你,走吧薛姑娘,不必理會他們……”

薑離莞爾應是,跟在李瑩身後,沿曲橋往對岸去,湖岸上灰瓦白牆的合圍連廊內坐落著三座高矮錯落的樓台,正是今日賞花之地。

剛踏入連廊,眾人便覺暖意一盛,而目之所及的花架上儘是紫藤、木槿、盆養辛夷等不該開在冬日的吒紫嫣紅,若非姑娘們都穿了鬥篷,倒叫人以為是冬儘春來。

“駙馬出城冬獵,本宮實在無趣,恰好這兩日彆苑的青山臥雪養出來了,便起了邀人賞花的心思……”

李瑩慢行在前,帶著眾人走上建於高台的第一棟小樓,剛一進門,李同塵便生出一道驚呼,隻見滿屋皆是馥鬱浮香的雪色花株,花瓣繁疊,雌蕊上綠下白,襯得花朵純白如雪,正合“青山臥雪”之名。

李策優哉遊哉道:“看來公主殿下在落霞山上的彆院建的極好,這樣難培育的芍藥也養了出來。”

李同塵也道:“聽聞此花本是北麵飛霜關外之物,那裡常年冰天雪地,卻有一處青崖山峰高林密,是古越國後裔族地,後來他們歸順大周,這花才入了關,因極難培育,從前隻有陛下宮中才可見。”

李瑩也心滿意足道:“不枉本宮多年執念。”

薑離當年在長安時,便知李瑩尤愛此花,時隔五年,她到底將花養了出來,正想著,李瑩指了指樓上,“上麵還有彆的,跟本宮來。”

她帶著眾人沿樓梯而上,便見樓上亦是闊達,每處花房所養皆是不同,月季、海棠、小木槿、杜鵑在二樓爭奇鬥豔,三樓整層皆儘是蘭花,墨蘭、建蘭,石斛蘭、蓮瓣蘭,數十名貴品種看得眾人目不暇接。

薑離賞的津津有味,同來的薛沁卻有些意興闌珊,她不時看向湖心亭方向,像在期待什麼人到來,這時李瑩道:“來本宮這裡賞花的,都不會空手而歸,你們各自擇一盆臨走時帶回去,哦當然,除了本宮的青山臥雪。”

青山臥雪千金難求,眾人自不敢討要,而除了青山臥雪,其他品種也是外頭難得一見之物,於是三三兩兩散開,去尋自己最心儀之花,薑離在三樓看了一圈,又往樓下行去,她下到一樓也不做停留,直奔外頭花架上的盆養辛夷而去。

“薛姑娘不愧號辛夷聖手……”

薑離還未步下台階便聽見身後響起一道清淩之聲,她轉過身,隻見一位身披藕荷色百花戲蝶紋鬥篷的年輕姑娘跟了出來,她身量清瘦,五官明秀,正是適才見過禮的廣寧伯府二小姐郭淑妤。

郭淑妤接著道:“樓中名品不知凡幾,薛姑娘卻鐘愛辛夷。”

薑離也一笑,“我不懂花,名貴的拿回去也養不了幾日,倒是白費了公主一番好意,郭姑娘跟我下來可是有何事?”

郭淑妤緩步走來她身邊,麵帶遲疑道:“其實我一早便想去府上拜訪,但奈何我們府上與薛氏並無交情,我隻怕貿然登門讓姑娘為難。”

薑離打量她片刻,“郭姑娘身體不適?”

郭淑妤苦笑道:“不瞞姑娘說,我的確有一事——”

薑離耐性極好地看著郭淑妤,可還沒等郭淑妤說完,她耳畔忽然聽到了一道極輕微的“哢嚓”聲,幾乎是同時,郭淑妤也福至心靈地朝她頭頂看去,這一看,郭淑妤麵色大變,想也不想便朝薑離撲了過來——

此時二人尚站在簷下石階上,郭淑妤這一撲薑離全無防備,整個人都隨她之力栽倒下去,也是在倒下瞬間,她掃到兩團黑影從天而降——“啪”的一聲巨響,是兩盆半人高的蘭花重重砸了下來。

“怎麼回事?!”

“薛姑娘出事了——”

“淑妤——”

樓上有人自窗口看下來,忙不迭一陣呼喊,待眾人急奔下來,便見台階之下,郭淑妤與薑離都摔在地上,薑離雖是背著地,但她並未受重傷,反倒是郭淑妤慌亂之下以手撐地,手腕狠折一下,頃刻間便腫痛起來。

李瑩看著滿地狼藉的碎瓷和花土大怒,“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的花盆會掉下來,來人,上去看看——”

突生的變故令人心驚,李同塵心有餘悸道:“這蘭花連盆帶土少說幾十斤,若真砸到薛姑娘和郭姑娘,那必得血濺當場。”

薑離摔了一身的花泥,正捧著郭淑妤的手腕檢查,稍一動作,郭淑妤便痛得倒吸涼氣,很快,她滿麵凝重道:“應是傷了骨頭,公主殿下——”

李瑩立刻道:“快,送她們回水榭。”

眾人賞花並未帶侍婢,李瑩身邊的婢女先將郭淑妤扶了起來,薑離起身動了動鈍痛的左肩,連忙跟了上去,走過曲橋,等候在外的懷夕等人驚慌迎了上來。

待進了閣中,薑離請求道:“公主殿下,我需要川烏、草烏、川芎、伸筋草、透骨草、桃仁、紅花、細辛這幾味藥各三錢,研磨城粉後與蓖麻油一同送來。”

李瑩點頭答應,“府中不缺藥材,很快便可備好。”

薑離又道:“懷夕,針囊。”

今日赴宴雖未帶醫箱,針囊懷夕卻揣在身上,此刻變戲法一般從袖中掏出,薑離立刻在郭淑妤右手手腕施針。

這時李策與李同塵幾人後一步回來,李策道:“公主,我們和府中花匠上去看過,是三樓露台晾曬蘭花的木架年久失修斷了。”

郭淑妤疼的滿頭大汗,其他幾位姑娘也嚇得不輕,孟湘和楚嵐緊張地挨著彼此,薛沁也緊緊絞著帕子,餘妙芙更是嚇得麵色發白,隨身的侍婢見她不適,忙從袖中掏出一粒藥丸給她服下,餘妙芙又從懷中拿出自己的香囊輕嗅,似乎香囊可撫平驚悸。

薑離見狀道:“餘姑娘可還好?可要我幫你看看?”

餘妙芙苦笑一下搖頭,她邊侍婢道:“我們姑娘患過喘症,但已經大好了,您不必擔心。”

薑離遲疑一瞬,又看向郭淑妤,“郭姑娘?痛感可輕了?”

郭淑妤點了點頭,薑離歎道:“你是為了救我。”

聽聞此言,郭淑妤連忙搖頭,“哪裡的話,我也是為了救自己,薛姑娘千萬莫要自責……”

李策在旁道:“郭姑娘說的不錯,那兩盆蘭花確會砸到你們二人。”

李瑩撫了撫額,“這可真是,花樓幾年沒出過岔子,今日差點闖出禍事來,淑妤,你可還好?”

郭淑妤點頭,“殿下不必擔心,小傷罷了,有薛姑娘在不算什麼。”

薑離又細細檢查一番,“骨頭未斷,挫傷卻是肯定,少說要養半個月,今夜回去多半會腫痛,稍後按我的方子為你敷藥,我再擬一方你回府後內服。”

郭淑妤自是應好,沒多時藥粉送來,薑離取針上藥,待包紮好後又新寫一副藥方交給郭淑妤的侍婢,這時她又道:“郭姑娘適才要說的是何事?”

郭淑妤眼神輕閃一下,“也沒什麼。”

薑離自然不信,郭淑妤卻不打算多留,她起身道:“給殿下惹了煩憂,我便先告辭了,回去將養幾日便可無礙,殿下不必擔心。”

出了這等意外,餘下幾位姑娘自都無心行宴賞花,見李瑩也受了驚,便紛紛提了告辭,眾人一路將郭淑妤送上馬車。

目送郭淑妤離去後,薑離又與幾位姑娘作彆,旁人還算好,餘妙芙臉色仍是發白,尤其在一對珊瑚耳璫的映襯下,愈發顯得她麵無血色,眼見她急著回府,薑離也未再問,擦身而過的瞬間,一絲淡淡的苦味兒從她香囊飄了出來。

薑離鼻息微動,也匆匆上了薛氏的馬車。

馬車走動起來時,薛沁看著自己一襲盛裝氣不打一處來,“今日這蒔花宴怎麼這般奇怪,人少不說,公主一見你便熱絡極了,倒像為你安排的一樣,還掉下花盆來……”

花盆的意外實在凶險,薛沁到底沒再抱怨下去,待回薛府,二人分道而行,薑離自顧回了盈月樓,剛入院門,候著的吉祥二人一眼就看到她衣裙上尚有泥漬,二人嚇了一跳,聽懷夕解釋方才知蒔花宴出了意外。

得知薑離人未受傷,二人微微放了心,可替薑離更衣時,吉祥忽然輕叫了一聲,“姑娘脖頸上怎麼弄得?”

薑離隻覺肩膀鈍痛,卻不知脖頸怎麼了,側身對著銅鏡一看,便見右邊頸側不知怎麼多了道紅印,在她蒼白的肌膚上尤其明顯。

薑離想了想,“許是郭姑娘撲過來時不小心劃的。”

吉祥一邊取新的衣衫一邊道:“那姑娘得快些拿藥消了,免得出了府讓人誤會,這裡的紅痕任是誰看到都要想偏的……”

薑離聽著此言,腦海裡不知怎麼想到了今日盧羨為李策作畫時的情形,她解著衣扣的手一頓,驚疑道:“難道是她想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