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回房中換了一身正經的衣裳來,出了柳明軒就往正門前而去。
不過還是問了柳明軒的門房一句,“夫人往正門迎接外祖母多久了?”
他在想會不會已經迎進來了?
但門房臉色尷尬了一下,“回二爺,夫人去了有些時候了,但沒去正門口。”
“沒去正門?”滕越都快聽糊塗了。
門房指了指滕府東北麵的小側門,“夫人往側門去了。”
側門?
滕越愣了愣,他不知道要跟誰問,夫人的外祖母怎麼能去東北麵的側門,那是府裡仆從經常出入的地方。
他皺了眉,隻能快步去了。
遠遠地走過去,從小道上轉過,隔著樹影他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帶著秀娘和玲琅都到了側門,但卻沒有要請人進來的意思,就站在門邊的竹林裡同她的家人說話。
那是個銀發蒼蒼的老祖母,穿著一身素淡的布衣,應是她外祖母;旁邊則站著一個拄著拐的中年女子,領口已被水洗的隱隱發白,約莫是那位涓姨。
她們一左一右地拉著她的手。
老祖母彎著腰低著頭,一直在瞧她手上未愈的傷,用自己蒼老的手輕輕撫摸在她結了疤的傷口上,疼惜地喊著,“我的蘊娘,我的小蘊娘... ...”
而涓姨則不住問她,“聽說是腰上的傷,出了那麼多血人都昏迷了,你這孩子還有秀娘,怎麼都不同我們說一聲,若不是聽到的外麵的傳言,都不知道你受了這樣大的罪!”
說著,這就要看看她腰間的傷勢。
但那傷勢隱蔽,怎麼好亮開給人看?
她連道沒事,“小傷罷了,沒有外麵的人說的那麼厲害,也快養好了。”
她笑道,“我還以為能瞞得過姨母,不曾想滿西安都是些跑腿傳話的,竟讓你們知道了。往後咱們的事可得藏好掖好,不能被西安府的人聽去!”
滕越見她笑著,他第一次聽到她打趣,可她這笑話卻把涓姨的眼淚都說了下來。
“你這孩子還在說笑話?這是要命的事,我們都快嚇死了,你還不當回事!”
她全然不在意,隻又問她們怎麼過來了,“從城東過來且有些距離呢。”
涓姨告訴她是讓家裡跑腿的小廝,在外麵臨時找了個車過來的。
“我本隻想自己過來,不曾想被你外祖母聽見了,你隻念叨你,我隻能帶著她老人家來了。”
涓姨說完,她便低頭看向年邁的外祖母。
外祖母拉著她的手,輕輕貼在自己滿臉皺紋的臉上,她老人家神思有些迷糊,分不清到底是哪裡的傷,隻問她,“還疼嗎?小蘊娘怎麼傷了?”
這話說得她眼眶瞬間紅了,卻仍笑著,“早就不疼了。是孫女晚上做夢,一不留神從床上掉下來了,打了個滾就傷成這樣了。”
這話老祖母好像信了,長長地“啊”了一聲。
涓姨卻扭過了頭去,用帕子擦了眼淚,“你就胡說八道,騙你外祖母吧... ...”
滕越愣在那裡。
原來她竟喜歡這樣開玩笑著說話嗎?他從沒聽過。
但她們就站在門邊說話,你一句我一句的,門房見老祖母年紀太大、涓姨腿腳不便,搬了凳子過來,她同門房道謝。
涓姨卻跟她道,“既然你尚好,那就好生養著,多躺著,少走動,我們這會也就回去了。”
涓姨竟就這樣提出了要離開。
滕越見她目露不舍,以為她會說出什麼挽留的話時,她卻點了頭。
“嗯,我讓秀娘送你們回去。”
說話間,真的吩咐了秀娘,轉頭卻見到了玲琅。
涓姨問她,“你要養傷,要不我把玲琅也一並帶走了吧?”
玲琅似乎不想走,拉著她的裙角,但她卻拍了拍玲琅的小腦袋。
“也好。你也去吧,姑姑過些天再去看你。”
玲琅耷拉了小腦袋,乖巧地跟在了涓姨身邊,要一起離開了。
滕越愕然。
在白鳳山的事後,他知道他做的不好,不敢奢望她立時原諒,但總想著多做些什麼,至少讓她少些芥蒂,多接受他一點。
這幾日,他還以為他們夫妻之間的關係真的在慢慢破冰,漸漸親近起來。
但如今他曉得了,根本沒有。
她心裡還是與他保持著距離,隻是換了一種方式而已。
她臉上好像有一張張麵具,她隻把這些麵具給他看。
初時木訥,後來溫和,可這些都不是她原本的性子,至少不是這個會說笑的鄧蘊娘的性子。
而她真正的性子,她根本不告訴他。
他看過去,見她身上的衣裳都因著清瘦而寬鬆了下來,她也舍不得她們,卻將她們往門外送去。
滕越徑直抬腳走了過去。
他一來,她們之前全靜了下來。
她訝然回頭看向他,“將軍... ...”
沒有這幾日他以為的溫和,她疏離的態度果然一如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