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活 彆嚇壞他(2 / 2)

“早點睡。”代麗麗坐在客廳,似乎隻是為了等賞南回家。

她走上了樓梯,後背肩胛骨凸起,像兩片並列的小山巒。

[14:代麗麗是你的母親,她的丈夫,也就是你的父親,你的父親深愛的另有其人,在你父親去世以後代麗麗才發現自己隻是你父親用來應付家族長輩的工具。代麗麗她現在患有很嚴重的心理與精神疾病,你們家裡現在的所有花銷都是你父親留給你的股份的分紅,現在這些都由你父親的特助和律師幫你打理。]

這邊賞南到家,虞知白也在午夜十二點準時踏入了小區。

這是一片老小區,樓道裡的電燈時亮時不亮,聲控的,在雨夜裡,明明滅滅如螢火。

居民樓年久失修,側邊爬滿了苔蘚和藤蔓。

虞知白住的是六樓,沒有電梯,六樓已經是頂樓。

一樓的鐵閘門從裡邊由一個紮著衝天辮的小丫頭打開,她貓著腰,臉色兩坨豔麗如霞的紅暈,瞳孔針尖一樣,不仔細完全看不見。

“小白,你又挨打啦?”虞小羽一眼就看見了虞知白嘴角的青色,她又往虞知白身後張望,“小狗沒回來,我真想他。”

她手裡舉著電筒,為虞知白照明樓道。

虞小羽是會使用聲控燈的,隻是她的尖叫聲過於高亢尖銳,頭幾次,燈雖然是亮了,可幸福小區11棟鬨鬼的傳言也慢慢流了出去,從那以後,虞知白就讓她拿手電筒,不要再高喊。

”我和鬼也差不多嘛。”虞小羽蹦蹦跳跳上樓梯。

虞婆子在家聽收音機,她老得不行了,佝僂著背窩在沙發裡,蓋著一麵厚毯子,滿頭銀絲,皺紋從額頭遍布到脖頸,到手背。

聽見開關門的聲音,虞婆子動了動,直起身,毯子從肩膀滑落到腿上。

她年輕時候不在回南坊幸福小區住,和虞知白他媽住在鄉下,那時候她還是遠近聞名的神婆。虞婆子接的活五花八門,幫活人叫死人,也幫死人叫活人。後來這些手藝都傳給了虞知白,她自己身體卻垮了,越來越不成樣子,連路都走不了幾步。知道的人說是她得罪了神仙,要受罰。

“回來了?”虞婆子嗓子像一把生鏽的菜刀在鍋邊蹭刮發出的聲音,“下雨了,你眼睛還好吧?”

虞知白在沙發上坐下,虞小羽捧著一個盒子蹦蹦跳跳地到虞知白跟前蹲下,順便回頭回答虞婆子的話,“外婆,小白的眼睛打濕了,不能用了,得換新的。”虞知白不在家,就是虞小羽在家裡陪虞婆子說說話,打發時光。

外表平平無奇的盒子揭開,裡頭擺著一遝剪裁後的白紙,揭開已經臟了的眼球外層扔掉,新的白紙糊在眼球模具外周,大小剛好。

“給。”虞小羽捧著墨水筆遞給虞知白。

虞知白抿著唇,完成了最後一步,這時,他手中的紙紮眼球已經可以以假亂真,隻是沒有血管,沒有連接大腦的神經。

他眼眶是兩個黑洞,頭頂的電燈光束可以照進去,虞知白給自己換了一對新的眼球,將位置調整得更準確,確認沒有問題後,他睜開眼睛,眸子裡含著淺淺的笑意,著手開始收拾茶幾上的東西,那對已經不能再使用的廢棄眼球被丟進垃圾桶。

虞小羽蹲在地上,歪頭使勁打量虞知白,“小白,你今天的眼睛在笑哎,你好會畫哦,我也想要這樣的。”小姑娘的眼珠太小,芝麻大點,無神呆滯,和她靈動活潑的語氣完全不相符。

虞婆子發出一聲氣音,虞小羽扭頭看過去,“外婆,小白今天又挨打啦!”

外婆睡著了,虞小羽食指豎到嘴邊,“噓,我們要小聲一點。”

虞知白關掉了狹小客廳的幾盞燈,隻留沙發邊上的一盞小台燈,讓外婆睡得安穩。

台燈燈光微弱,隻能照亮一小片區域,虞小羽在這樣昏黃的光圈裡,慘若白紙的臉,殷紅的唇與臉頰,比起小姑娘,她此刻更像紙人。

虞知白垂著眼,長睫在眼下掃出一輪暗色,重新換了眼球後,他的麵容變得清晰,眼神在燈下顯得柔和安寧,清雋秀美,嘴唇的紅褪成粉色,之前的攻擊性和詭譎性已然被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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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賞南房間闃無人聲。

床上的男生看似睡得很沉,但14這邊顯示的宿主數據庫,它的新宿主是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睡眠也非常淺,隻是主腦封住了宿主的記憶,宿主什麼都不記得了。

睡前被關上的落地窗被從外悄然撬開一條細縫。

[14:南南。]

不出14所料,它隻是輕喚一聲,賞南立即就醒了,隻是沒完全醒,他迷迷糊糊地“嗯”了聲,不知道14叫醒自己做什麼,眼皮就又快要蓋下去。

[14:有“人”來了。]

賞南直接把眼睛閉上,閉得死死的,周遭悄然無聲,賞南知道14說的“人”肯定不是人。

長久的寂靜過後,賞南的好奇心最終還是打敗了恐懼,他小心翼翼睜開一隻眼睛,正好和即將要往自己臉上貼的小紙片人四目相對。

可能是錯覺,賞南從它臉上看出了一絲尷尬。

“你想做什麼?”賞南對著這麼一隻圓頭圓腦的小紙片實在是害怕不起來,隻有手掌大,眼珠烏溜溜地像兩顆龍眼核,四肢粗短。

“是虞知白讓你來的?”小紙片人,虞知白是紙人,賞南想,那肯定就是虞知白了,他想要暗殺自己?

見被發現,小紙片索性躺倒裝死,成了一張真正的紙片。

賞南見狀,伸手將它拾起來,打開了燈。

很普通的白紙,沒有任何的奇異之處,五官點畫得很粗糙,紙片人兩條小短腿上還有泥星子,估計是在跑來的路上弄臟的。

[14:它應該是來抹除你的記憶的。]

賞南在小紙片人背後看見了一行字,字跡潦草,但有風骨:他什麼都不知道,他什麼都不記得。

賞南盤腿坐在床上,藏青條紋的薄睡衣,頸子白玉一般,後腦勺的頭發在床上滾了半夜,亂糟糟的,台燈燈光光暈落在他的鼻梁骨上,氣息柔和又婉約。

他還在研究小紙片人,滿腦子都是問號,“那虞知白這麼厲害,為什麼還會任人打罵?”

[14:不清楚,不過那些人的拳腳根本傷害不了他……南南,你和他的接觸太少了,很多有關他的信息都還是鎖定狀態。]

“好吧,那睡覺了。”賞南抓著紙片小人,關了燈,蓋好被子。

小紙片人被他嚴嚴實實地蓋在掌心下。

外麵雨勢又小了,賞南重新進入夢鄉,他掌心下的小紙片人一直未曾出現過任何異常,安安分分一動不動,直到時間過去了很久很久,它昂起了頭,四肢拚命推搡著壓住自己的物體,忙活了許久,它終於放棄了,放下腦袋,歎了口氣。

賞南這才慢慢騰騰掀起眼簾,聲音沙啞綿軟,“乖,明天就帶你去見你的主人。”

幸福小區603號門布滿鐵鏽的鐵門背後,坐在沙發上的虞知白合上作業本,抬起眼直視著前方某一處,“被發現了?”

虞小羽立在沙發扶手邊上,芝麻大的眼珠轉了轉,“那小白自己解決?還是換我去?”

虞知白思考了幾秒鐘,說道:“你會嚇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