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他邁開長腿,側身向她靠近。
前廳外麵的一方青藍天空,還有朱紅簷簾。
被他高大挺拔的身影遮擋得徹底。
溫暖的陽光在他身後照射,光影給他鍍上了一層毛絨的柔邊。
他深邃眼瞳貼近,高挺的鼻梁,和下頜弧線也近在咫尺。
薑蝶珍微微愣了一下,隨即閉上了眼睛。
肩頸處,細碎的風掠過。
她海藻般的長黑發,悉數被他攏了起來。
男人狹長的眼睛,微向下垂著,顯出強大的壓迫感。
寬大骨感的手指,已經把她的頭發撚在手心。
他用來紮頭發的綢帶,是和鑰匙扣同品牌的印花藍白窄版方巾。
她還來不及臉紅心跳。
那人就已經完成了。
他帶著笑意欣賞她:“所以把頭發紮起來,更能向他們展示出這個位置的美。”
昨夜,薑蝶珍在雪白的床單上,散落著頭發,貞弱地閉著微紅眼尾的模樣。
給他一個人欣賞就足夠了。
雖然他剛給她束完頭發。
但並未站在她耳廓後麵的位置,呼出灼熱氣流讓她緊張。
反而認真凝望著她的眼睛,真心實意地讚歎著:“很襯你。”
“這條發帶好像很貴重。”
薑蝶珍語氣誠懇地推辭著:“景先生,你已經給我很多幫助了。”
“可我也想給你留一件同品牌的護身符。”
他瞳孔很黑,帶著深沉的期待,帶著笑意:“這算是風險投資嗎,我也想參與到你的麵試裡去。”
景煾予盯著她,等她的回答。
薑蝶珍被他的目光燙得微微垂下眼。
她細聲說:“嗯,好。”
景煾予意味不明地輕笑起來:“說不定,這個品牌能被薑小姐選中使用,是他們的運氣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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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捏著青藍色的小傘,跟在景煾予的身後,穿過酒店的長廊。
這裡位於東安門大街和王府井的交彙口,人群熙熙攘攘。
料峭的冷風混著溫熱的陽光,雪已經停了,並不太冷。
那人的司機駛來連號的車牌,恭順地停泊在兩人身前。
還沒等她開口辭行。
男人的修長冷白的手指,骨骼如玉石削薄,抵在車門上方,保護她額頭不會觸碰到車簷。
他禮遇地挑眉看她:“薑小姐,我送你一程吧,麵試的時間要到了。”
她沒有半分拒絕的餘裕,一切都恰到好處。
上車那瞬間,她能嗅到他襯衣上妥帖清淡的烏木沉香,卻沒有昨晚陷入情.欲漩渦,要把她吞沒的壓迫感,隻有妥帖斯文的冷冽。
街景在後退。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好像並沒有問詢對方的微信。
想來,怕是再也沒有聯係的機會了。
又遑論賺到第一筆工資,歸還衣物和發帶的錢。
她沒辦法主動開口,不安又局促地捏皺腿間的裙擺,陷入猶豫。
景煾予和她一起,坐在車後的兩端。
司機老許的車技很穩,但北京的早高峰總是磨人。
車輛左轉刹車的時候,她不受控製地往他懷裡栽倒。
他用臂彎扶住她的身體,她能感受到對方脈搏的遊曳,和充滿男人力量的攙扶。
她的腕骨太細小,皮膚被他箍得滾燙,讓人倉皇中夾雜著心安。
他把她安穩圈在臂彎中,景煾予的袖扣在她身前熠熠生輝。
男人禁欲凜冽,紳士意味十足,連號的黑色商務車,更是說明了他在金字塔頂尖的雲端。
和稚弱笨挫,設計的裙子總是無人問津的她。
像是隔著天塹一樣,無法逾越的距離。
他也許根本不需要,她耗儘心力才能賺到的這筆錢。
也許隻能到今天為止,兩人以後再也沒有絲毫的交集。
蜷在他身邊,依傍著他,感受著他的體溫。
這一刻,怯懦的女生,吸了吸酸澀的鼻子,終於喪失了所有的勇氣。
假設她和他身份並不匹配,連衣著用度都來自他的施予,還有什麼白日夢可以肖想的呢。
她清醒地穩住身體,儘量和他維持了小小的距離。
男人卻好像猜到了她的失落,嗓音混著衣襟上的冷鬆氣息,又沉又淡說:“如果麵試成功了,你不應該告訴我,一起慶祝這個好消息嗎。”
“嗯?”薑蝶珍懵懂地看著他,眨著眼睛說:“可我沒有你的微信誒。”
他並沒有和她掃碼或者搜索微信號。
反而一字一頓地,用情人耳語一樣繾綣的語氣,報出了他的電話。
21的疊號,他的名字,煾予。
薑蝶珍輸入手機,下意識跟著念,煾予,煾予,煾予,煾予。
小小的紅唇,呢喃一樣動情,濕潤氣流繞齒柔,念著他的名。
“好像我已經記住你的號碼了。”她仰起小臉看他,很乖地強調道:“永遠也不會忘。”
車已經到了君恩的地下停車場。
他在暗光中替她摁電梯,手指懶怠地搭在金屬圓盤上,就像電影畫報裡在賭場把籌碼瀟灑All in的翩翩世家公子。
“也許這個號碼存在的意義,就是希望你一次記住,再也不會忘。”
景煾予講出這種讓人驚心動魄的曖昧話語,語氣居然堪稱輕描淡寫。
薑蝶珍還沒來記得說什麼。
手機鈴聲響起,是悠長的《象牙舟》,是台灣的獨立樂團。
“若你遺落,遺落此行的初衷,開始惦記結果。執子之手,不用誰掌舵,任緣分流,十川百海任它遊,最後還回港口。”
她電話震動,是黃微苑打來的。
薑蝶珍並沒有掐掉,反而認真回應了自己的朋友。
對方是打電話來問詢,她期盼已久的麵試情況。
黃微苑害怕有些迷糊的她會遲到,特意叮囑。
“寶寶,在去的路上了嗎,現在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我到啦,一切都很好,放心吧,我很有信心。”
黃微苑鬆了一口氣:“我還是很擔心你。你要小心盛紈,他瘋起來,真的不好惹。我的經紀人,逼我去浙江錄節目,有些項目在國外。寧寧,避之則吉,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回過神來。
景煾予指尖火星明滅,冷淡的麵容被遮住,唇邊有幽藍的煙霧逸散,看見她打完電話,於是他隨手掐滅了。
他走過來,和她並肩站在光可鑒人的電梯門外,彎起唇,對她笑:“放心,不會熏到你。”
“好了嗎?”
“嗯!是朋友的電話啦,鼓勵我,讓我加油。”
男人擔心她找不到麵試的樓層,會忐忑不安。
他陪同她走入君恩的電梯。
兩人一前一後。
她邁進去那一刻,因為細細的鞋跟失重,晃了一下。
景煾予用紳士手扶她纖細腰肢,手掌撐住她的身體,免她踉蹌。
不知道這個電梯,沒有上班族使用,還是時間稍早。
狹小空間裡,隻有兩個人。
烏木淡香混著他的荷爾蒙,繚繞在她的周圍,侵略感十足地包裹著她。
但薑蝶珍沒心思臉紅心跳了。
想起黃微苑的叮囑,她儘量平複著呼吸。
萬一景先生被她連累了怎麼辦,她會非常愧疚的。
電梯來到麵試的樓層。
景煾予整理領帶,用拇指摩挲著她肩頸上,昨晚她情濃時小貓般的抓痕。
淺薄的破皮,泛起微紅,和領帶摩挲時,感覺粗糲而癢。
為了給正在深呼吸的女生鼓勵。
他英俊的臉浸沒在暗光中,垂眸專注看她。
“服設金獎設計師的手指,在我身上勾勒一夜,讓我,與有榮焉。”
沒留意他蠱惑眼神,薑蝶珍懵懂到不知道調情的曖昧,隻當他揶揄。
她昨天吹噓得那麼厲害,今天要麵試了,卻覺得羞恥。
她不禁捏皺裙擺,咬住下唇。
盛紈一定會再找來的,不能再打擾景先生了。
對方對自己這麼好,不能被自己拉出來擋災,從而惹火上身。
電梯門打開,意味著這段關係的結束。
她慌張逃跑前,害羞小聲道彆:“露水情緣而已,有緣再見。”
薑蝶珍聽著彙報數字的電梯,機械關閉聲。
那個人替她紮好的發帶,垂落在纖白的後頸。
她低頭看著打印出來的簡曆,融入熙熙攘攘的麵試生人群。
昨晚就像一枕黃粱,她有一些微微的鼻酸。
應該不會再見了。
她隻是一個平凡溫寧的女孩子,從未奢求過那種遙不可及的童話故事。
從南瓜車下來後,灰姑娘匆匆忙忙地逃逸,遺落的水晶鞋也不會再屬於自己。
可薑蝶珍並沒有發現。
她離開以後,電梯的層數是上升的。
剛才他們進去的,是總裁專屬電梯。
所以一個人也沒有。
也就是說,景煾予,是這家跨國奢侈品企業的掌權人。
但他神秘,懶倦淡薄,長年隱居在董事會後麵,卻偏偏從雲端投下輕描淡寫的一眼。
不止是一眼。
薑蝶珍正在為執行人事和設計部領導的輪番麵試,而感到忐忑。
小姑娘現在還不知道。
這家她夢寐以求的奢侈品公司,幕後最大掌權者,贈送的護身符,還在她漆黑的發絲上纏繞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