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隨著黑暗漸行漸遠,腦海中所有人的身影都開始變得模糊,記憶也如砂礫堆砌起來的城堡般容易消散,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瞬間抓住了他。
——他是警視廳爆處組的組員。
——就是你們經常在電視上看到的拆彈專家。
等等啊……!什麼拆彈專家!他們才不是那麼戲劇化的職業,這個人在亂說什麼啊!
他們的工作明明比電視上演的認真嚴肅多了好嗎!
鬆田陣平想坐起來,然而意識遊離太久了,身體仿佛不受他控製般的一動不動。
儘管平時工作的狀態完全稱不上認真和嚴肅,鬆田陣平還是對這個人說的話很不爽。
尤其是那句,以後再也做不了那麼精細的活動了。
開什麼玩笑,這是說他的手廢掉了嗎?這人不會有什麼毛病吧?
鬆田陣平有點想罵人,然而環繞在他身體周圍的那些人一瞬間表現出來的沉默又讓他有些不可置信。
在那短暫的靜默之中,鬆田陣平感覺呼吸都變得困難了。
那個討厭的聲音還在傳來,卻忽然變得很遙遠很遙遠,不知道過了多久,冰冷的液體覆蓋上他的皮膚,他久違地感受到了手臂傳來的知覺。
就在那一刹那,他又被拽回了那片黑暗的森林當中。
猶如被森林中最可怕的野獸盯上了,從那人身上傳來的殺意令人不寒而栗。
細微的麻意逐漸爬上手臂,時輕時重,時而輕緩時而冰冷,那人把手放在他受傷的地方,仿佛在思考著什麼。
鬆田陣平逐漸分不清那到底是痛還是什麼其他的感覺,他的意識像是為了跟隨對方的思想而跳動,變得緩慢而又危險。
在那一刻,他竟然覺得,就算對方把刀插進他的傷口上也不是什麼壞事。
但下一秒他猛地驚醒過來。
不對,這根本不對——
“麻醉怎麼了?”一個不悅的男聲忽然鑽進耳朵。
鬆田陣平世界再次變得光怪陸離,很多很多聲音在同一時間出現了。
“病人好像還有意識。”
“池內可是我們這裡最好的麻醉醫生。”
“心率升高了,血壓也在升高。”
然而鬆田陣平最討厭的那個聲音還是蓋過了其他人的,“麻醉單給我看一下,混合麻藥的話,說不定病人對其中某種藥物擁有抗藥性。”
那聲音平靜而從容,除了鬆田陣平,沒有人能感受到裡麵蘊含的冰冷殺意。
鬆田陣平心裡忽然冒出了一個自己都覺得好笑的猜測,這是什麼死神嗎?一直等在這裡就為了收割自己的性命?
然後他終於等到了——
“麻醉補好了,這次沒有問題了。”
伴隨著麻醉醫生的話語,主刀醫生的鑷子在鬆田陣平的胸前劃下一道印記,冰冷的手術刀迅速靠近。
又在即將切開手術貼膜和皮膚的瞬間停住。
“積液已經上升到1120毫升,開胸之後,情況會很凶險。我有必要提醒你,如果積液壓迫造成了臟器損傷,或有未知的出血點,在手外科的醫生到來之前,我們會對他的手臂進行應急處理。”
“用止血帶?”
“止血帶每隔一個小時必須放鬆一次,每次至少兩分鐘——我們的手術時間不止一個小時,你應該明白的。”
用殺意籠罩住他的死神沉默了。
“剛才超聲掃描出來的位置很不好,說句實話吧,就算把我們這裡最好的手外科醫生叫來,我們也保證不了……”
沉默許久。
權衡許久。
鬆田陣平聽到那位冰冷的死神說:“那就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