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機的燈光再次暗了下去,白底黑字的宣言就這樣安靜地躺在警視廳的辦公室裡。
與此同時,神保町圖書館附近的一處民宅裡,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神色驚恐地望著麵前的兩個陌生男人。
一個有著健康的小麥色皮膚,麵容看起來年輕又俊朗,可散發出來的低氣壓莫名的令人覺得很不好惹。
站在他身側的男人有著一雙綠色的貓眼,對上他的目光還笑了一下,看起來似乎很友好,可在他被另一個人毫不留情拽起來的時候,他卻一動不動,默許了對方的動作。
“你們這是要乾什麼?”中年男人驚恐地說,“搶劫?!”
“彆緊張,”諸伏景光說,“我們隻是想找你問點東西。”
安室透拿出那張被自己攥得皺巴巴的借書證:“這是你們圖書館的嗎?”
“是……是的!”中年男人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大半夜闖到他的家裡,就是為了問這個?
安室透因為他回答得太快而皺起了眉頭,“你怎麼確定?”
借書證不是通常用的存折樣式,而是像名片那樣的,在開車來的路上,他還想過這會不會故意的,那人隻是為了引開他的注意才隨手做了張名片放在兜裡。
“這上麵有我們的編號。”
中年男人伸手指了指名片的角落:“我們圖書館最近在推行無紙化活動,這種借書證隻能在網上申請,借還記錄也是記錄在我們的電腦上的……”
他還沒說完,小麥色皮膚的男人一把將他從床上徹底拽下:“帶我們去圖書館!”
“等等、等等!”男人頓時捂住下半身,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我還沒穿衣服!!!”
片刻後,安室透麵無表情地站在中年男人的房間門口,諸伏景光憋著笑,把頭轉到了另一邊。
安室透閉了閉眼:“你想笑就笑吧。”
諸伏景光:“那我真的笑了?”
安室透:“……”
諸伏景光真的笑出了聲:“你也不用這麼著急。”
他對安室透說:“那些資料就存在圖書館裡,又不會跑。”
安室透沉默了一會兒,直到裡麵中年男人的腳步聲變得越來越清晰,他才說:“我已經遇到過兩個他們的人了,誰知道會不會有第三個呢?”
四年前,那個炸彈犯炸死了萩原研二,現在又用同樣的辦法讓鬆田受了重傷,他能找到的唯一線索就是那張警官證,可證件上的字跡已經完全看不清了。
最後的突破口就在那人的身上。
安室透現在仍然沒有打消他們就是同一個人的懷疑,可如果真的把他們分成兩個人看的話,遊樂場裡那人絕對是知道得最多的。
他知道炸彈犯的身份!
安室透必須找到他!
諸伏景光也沉默了。
殺害萩原研二,還把鬆田陣平害成那樣的人眼看就要找到了,他怎麼可能不著急。
他其實心裡和安室透是一樣的,可有些事急也急不來,比起著急,他現在更擔心幼馴染的心態問題。
再這樣下去,他怕零會真的落入對方的陷阱之中。
那絕對不是一般的敵人,比他在黑衣組織裡見過的所有人都要恐怖得多——就算是琴酒,也不可能做到那麼輕易就看穿他們的心思,洞穿他們的弱點。
諸伏景光在琴酒麵前都能做到風淡雲輕,可如果真的站在那人麵前,他不敢保證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到那麼輕鬆。
也許他會比零更緊張……
中年男人緊張地套好衣服,打開門就看到兩個闖入自己臥室的男人沉默地站在門口,他忍不住問:“咱們不去了?”
這兩人是吵架了?
他有些疑惑地望著安室透和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率先笑了笑:“不,現在走吧,我們的車就在外麵。”
他把手搭到男人的肩膀上,動作自然,實則卻透著些許威脅,男人身體一僵,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為什麼這個人也變得恐怖起來了!!
中年男人不敢吱聲,就這麼被他攔著肩膀帶到了車上。
到了圖書館,男人拿出鑰匙開門,直到打開電腦,闖入他家的兩個人就這麼沉默地站在他的身側。
一左一右,仿佛兩道陰影籠罩住他。
夜晚的圖書館很冷,中年男人卻出了一腦門子汗,他迅速輸入密碼登上係統,找到會員的注冊資料。
“就是這個了。”
他點開其中一串編號說:“這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在一個類似表格的網頁裡,清楚地列出了借書證的編號,登記人名,聯係電話,以及住址……
平原海渡,男性,23歲,住址在神保町3-2-29號。
神保町以圖書眾多聞名,附近可居住的街道卻不是很多,隻有三個丁目,居民填住址的時候也習慣了用上數字編號,這樣更一目了然而且好找。
然而中年男人一看到那行住址,臉色刷的一下就變白了。
他連忙擦了擦頭上的虛汗。
然而一直在觀察他的安室透還是看到了。
“你知道什麼?”他問。
“我什麼都不知道!”男人撇清關係似的說完,看到安室透神色一厲,連忙說,“我真的不知道,就是聽說……聽說那邊……經常死人……”
說到最後的時候,他的身體忍不住抖了抖,仿佛連圖書館裡的空氣都變得比原來更冷了,他攏了攏衣服,大聲說:“我絕對不會去那邊的,死也不去!”
安室透和諸伏景光不由得對視了一眼。
片刻後,中年男人哭喪著臉被二人拎回車裡,車往三丁目的方向飛快開去。
路上,諸伏景光打了借書證上登記的號碼,“無人接聽。”
“他借這麼多書是乾什麼?”安室透開著車,另一隻手指著手機上拍下來的借書證使用記錄。
“這個我不知道,這幾天我都在休息,值班的都是橫山君,你們明早去問他好了。”隨著車離三丁目越來越近,男人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白。
諸伏景光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隻是去看看,又不會怎麼樣。”
可是大半夜去那種地方就很恐怖啊!!
中年男人在內心尖叫。
坐在他旁邊的諸伏景光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手機,他拷貝了圖書館裡的監控記錄,對照著借書證上的時間,很快就找到了其中一段。
時間在鬆田陣平被炸的幾個小時之前。
一個穿著灰色羽絨服的人出現在了監控錄像裡。
監控的清晰度很差,隻能隱約看出他的身形輪廓,似乎是一個很清瘦的年輕人,寬大的羽絨服套在他的身上,給他平添了幾分文弱和寒酸。
這就是在遊樂場裡把零耍得團團轉的男人?
諸伏景光盯著監控畫麵,始終無法把畫麵上的人和自己聽到的聲音畫上等號。
“監控沒有聲音嗎?”他突然問。
“沒有……我們哪裡搞得起那種東西,”一說這個中年男人就來氣,“我們又不是什麼大圖書館,還開在這種地方,人家都是來買書的,就算是借書,旁邊的舊書店也比我們便宜……”
沒看到他們電腦用的都是淘汰下來的舊款式麼?
說起對工作單位的不滿,中年男人連害怕都忘了。
安室透靜靜聽著,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
既然會易容,偽裝成什麼樣子都是有可能的。
到了地方,中年男人死活也不肯下車,安室透也沒勉強。
和諸伏景光一同站在29號房子前,安室透說:“我們恐怕真的是要白跑一趟了。”
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棟廢棄的小洋樓,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人搭理了,欄杆上的藤蔓枯死了很久,也沒看到有人清理。
“要不進去看看?”諸伏景光說,“既然填這個地址,應該是有什麼理由的吧?”
總不能是隨便填的吧?隨便一填就是凶宅?
“你進去吧。”安室透說,“我在周圍找找看,說不定有什麼線索。”
“好。”諸伏景光伸手晃了晃外麵的欄杆,感覺還算牢固,於是踩著欄杆跳了進去。
安室透則去到了街道的另一邊,沿著街道一家一戶慢慢看過去。
過了十來分鐘,諸伏景光從欄杆翻出來,搖了搖頭說:“還真是什麼也沒有。”
“不過也不像是調虎離山。”他想起了安室透的猜測,從口袋裡掏出一份陳舊的報紙遞給他,“你看這個。”
報紙上記載的是一家富豪的慘案,受雇的女傭不堪富豪的騷擾,以及女主人的輕視與汙蔑,在一個夜晚舉刀把他們家所有人都殺了。
他指了指上麵的照片,那是警察在這棟小洋房麵前拉警戒線的畫麵,畫麵裡能看到很多圍觀的人群。
他指了指角落:“這裡。”
一個卷發的年輕人站在人群之間,猶如鶴立雞群一般,他的個子高挑,哪怕被前麵的人擋住了半張臉,也擋不住他身上獨特的氣質。
仿佛處於世界之外,又仿佛處於世界的最中心,他就那樣站在那裡,靜靜地望著忙碌的警察們。
安室透無法看清他的具體麵容,卻看清了那一雙眼睛。
“是他!”他脫口而出。
“可是——”
安室透的聲音猛地頓住,諸伏景光視線落在報紙的角落,替他說出了疑惑:“十年前……”
就算真的是那個人,已經十年了,他不可能還和現在一模一樣吧?
安室透微微冷靜了些,又拿過報紙認真看了看。
在醫院裡,那位醫生戴著口罩時的樣子,和照片上的人很像。
可遊樂場裡那人戴著易容.麵具,眼神跟照片上的人也很像。
安室透看著看著,漸漸感覺到了頭疼。
他忍不住按了按腦袋。
諸伏景光看了一眼時間:“要不我們先回去?”
能拿到這個,也不算毫無收獲了,等到上班時間,他會打電話給神保町的警局,讓他們調取附近的監控錄像,試著看能不能找到那個人到底是從哪裡來到圖書館的。
更讓諸伏景光無法理解的是,借了書之後,他為什麼又那麼快把書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