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一場雷暴席卷荒漠。
閃電爬過夜空,密集交織成網。萬千銀蛇狂舞,丈粗的電光砸向地麵,如光瀑倒懸,黑夜亮如白晝。
雷聲轟鳴,震耳欲聾。
狂風席卷黃沙,轉瞬聚成兩道龍卷,呼嘯碰撞,扶搖直上,仿佛末日景象。
大地在風中碎裂,塌陷出萬千溝壑,現出埋藏在黃沙下的城市廢墟。建築縫隙間堆疊累累白骨。
電光持續增強,刺耳的警報聲在荒漠中心響起。
黑色的建築四周騰起光柱,蒼白刺目,筆直衝向天空。能量沿光柱擴散,透明的防護罩合攏,像一隻倒扣的碗,護衛整片建築群。
電光落在網上,如海浪撞擊岩石,頃刻間四分五裂,分散成無數細小的支流,覆蓋在防護罩外,碰撞、糾纏、撕扯,爆裂聲此起彼伏。
防護罩內,異人看守二度拉響警報,囚室前落下金屬柵欄,成為第二道牢門,將所有囚徒困在方寸之地。
蟲族看守身軀膨脹,一個接一個化作原始形態,龐大的身軀擠占空間,破碎的製服被碾在腳下。
“發現越獄者。”
“16974,16287,16365。”
聲音從頭頂傳來,鑲嵌在牆體中的揚聲器嗡嗡作響,冰冷的聲音傳至每一個角落。
蟲族看守開始行動,巨大的節肢探入走廊,披掛硬甲的身軀浮現冷光。頭頂的複眼映出圖象,觸角抖動,確保藏匿者無所遁形。
逃跑的三人十分聰明,借雷暴掩護,在夜色中出逃。
他們耗費數月挖掘地道,本以為計劃萬無一失,不想行動最初就被察覺,立即遭到追捕。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回頭路。
要麼生,要麼死。
三人孤注一擲,繼續沿著密道前行,為自由爭分奪秒。
在狹窄的空間內爬動是一件極艱難的事。
恐懼、慌亂、焦躁,種種情緒交替攀升,糾結撕扯,猶如滾水沸騰。
爬到中途,頭頂發生顫動,為首的一人立刻停住:“是看守。”
蟲族看守分散到建築各處,不放過任何角落。穿過一層走廊時忽然停住,恰好停在地道上方。
相隔水泥鋪設的地板,鋒利的節肢正對三人頭頂。
“怎麼辦?”
“噤聲!”
三人不敢再移動,冷汗浸濕全身。汗水遮蓋住眼皮,滑入眼球,刺痛感瞬間襲來。
頭頂的聲音響了片刻,忽然間消失,似乎看守已經離開。三人不敢輕舉妄動,繼續趴在原地,不發出丁點聲音。
他們的選擇十分正確。
地麵上,蟲族看守聚在一起,節肢末端對準地麵,飛速畫出一個圓,正好將三人圈在其中。
層疊鱗甲的觸角互相碰撞,不需要語言交流,飛速傳遞信息。
“下麵。”
“熱源。”
“異種。”
交流短暫且有效。
一名看守原地不動,另一人舉起鐮刀狀的前足,猛然紮向地麵。
鋒利的前端刺穿地板,收回時,邊緣沾染血色,還掛著幾片碎肉。
在他腳下,地麵被輕鬆切開,蛛網狀的裂痕快速延伸,貫穿中空的地道。血漿噴湧,腥甜的氣息擴散,充斥整條走廊。
兩側的囚室傳出聲響,關押的囚徒被血腥刺激,幾名異種當場發狂,暴躁的蟲族開始撞擊房門。
看守向身後掃視兩眼,旋即收回視線,繼續將節肢探入地下,抓捕逃竄的囚徒。
轟!
聲音來自背後,一名蟲族囚徒撞開牢門,身上的芯片立刻引爆,眨眼間血霧膨開,噴濺漆黑的柵欄。
這一幕發生在電光石火間,不等眾人回過神來,接連又是兩聲爆響,碎骨飛濺,血液橫流,地麵都被染紅。
血腥味太過濃鬱,吼叫聲刺耳,終於引發穀緒的興趣。
他從床上站起身,赤腳走到門前,站定在門後,透過狹窄的窗口看向走廊。
他的腳步無聲無息,仿佛幽魂在移動。寬大的囚服套在身上,空空蕩蕩,瘦削得近乎病態。
和強壯的獸人及蟲族相比,他顯得弱小,仿佛一根手指就能按死。但是,自從裡昂險些喪命,一層監舍內少有人敢挑釁他,都對他敬而遠之。
囚徒的狂躁逐步升級,爆炸聲接二連三響起。
終於,更多看守抵達,成排的激光槍對準牢門,刺目的光束穿透鐵窗,接連有囚徒被射中,滿身鮮血倒在地上。
“肅靜!”
鮮血是催化劑,也能成為抑製劑。
有的囚徒倒在槍下,當場停止呼吸;也有人受傷哀嚎,在痛苦中恢複理智。
穀緒站在門後,距離持槍的看守不遠,難免被波及。
光束擦過臉頰,皮肉翻卷,發出一陣焦糊味。他抬手觸碰,指尖沿著傷痕滑過,可怕的傷口竟開始愈合,眨眼時間,蒼白的臉頰完好如初。
自愈。
這是他的異能,幾乎讓他成為不死之身。狩獵者數次失手,恨得咬牙切齒,不得不和變異者聯手,布置下天羅地網,隻為讓他徹底消失。
“可惜沒能成功。”
槍聲告一段落,一同停止的還有囚徒的嘶吼。慘叫聲零星響起,證明門後的人還活著。
至於悄然無聲的門後,或是死亡,或是嚇得不敢出聲,看守並不關心。
後來者收起激光槍,看著蟲族看守撕開地麵,貓捉老鼠一般抓出三名囚徒。其中一人的頭顱被切碎,血液和腦漿一同流淌,沿著軟趴趴的屍體落向地麵,發出滴答聲響。
另外兩人僥幸未死,卻也不同程度受傷。
一人失去左臂,一人的肩膀被貫穿,傷口正在流血,不能得到治療,遲早會因失血過多而亡。
“抓到越獄者。”
成功抓獲目標,看守準備收隊。
臨走之前,異人看向損壞的地麵以及幾扇洞開的牢門,表情很是不悅。
“麻煩!”
“地麵要修,牢房也要修。堂,你做事前能不能動動腦子?”
蟲族看守壓根不理會他的抱怨,維持原始形態,拖著越獄的囚徒向前離開。實在被念得煩了,揮舞著前足劈向對方,鋸齒狀的邊緣抵住異人的脖子,隻差半寸就能切開他的喉嚨。
“閉嘴。”蟲族看守開合口器,發出刺耳的聲音,“壞掉就修,死了就拖走。囚犯如此,你也一樣。”
異人看守臉色鐵青,礙於技不如人,隻能壓下怒火,任由對方騎在頭上耀武揚威。
“無能的東西。”蟲族看守收回前足,輕蔑地嘲諷,不留絲毫情麵。
幾名異人聚在一起,神情異常難看。
蟲族視而不見,帶著越獄者揚長而去,腳步聲很快消失。
“路德,這群蟲子欺人太甚!”
“總有一天要殺了他們!”
“監獄長不會允許。”
一句話止住眾人的聲音,路德掃視左右,眼底閃過一抹陰暗,走到牆邊按下掌紋,刺耳的警報聲終於停止。
“這裡破壞嚴重,重修需要時間。向監獄長請示,囚徒需要暫時遷走。”
“去二層?”
“二層關押星盜,早已經住滿了。”
“三層、四層也沒有多餘的房間。”
“五層……”
提到五層,在場的異人看守同時陷入沉默。
那裡的囚徒全部來自一區和二區,入獄前的身份舉足輕重,曾是他們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哪怕進入監獄淪為囚犯,昔日的榮光和威名不曾減弱。尤其是刑期最重的幾人,他們曾率領艦隊毀滅星球,屠殺億萬生命,手中鮮血淋淋,完全就是殺戮的化身。
“這麼做會鬨出亂子。”一名看守憂心忡忡。
“那又如何?”路德收回手掌,摩挲著指腹,聲音浸染毒汁,“我們隻需要提出意見,一切由監獄長決斷。何況五層是那群蟲子負責,鬨出亂子也與我們無關。”
事實上,他期待混亂發生。
那群可惡的蟲子陷入麻煩,變得手忙腳亂,一定會十分有趣。
“真有壞事發生,也是那群蟲子承擔責任。”站在路德身邊的異人出聲,支持他的提議。
“看不起我們,該讓他們得到教訓!”
為出一口惡氣,異人看守們達成一致,簇擁著路德離開走廊,去往位於建築頂層的監獄長辦公室。
腳步聲遠去,走廊內恢複寂靜。
片刻後,哀嚎聲再度響起,斷斷續續持續良久。
被激光槍射傷,囚徒們隻能硬抗。看守們不會大發慈悲給予治療,監獄內的診療室早就形同虛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