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煙端茶走上前,“孫媳給祖母請安,祖母請喝茶。”
葉老夫人雖說還是第一次見這個孫媳,但之前早已經讓方嬤嬤去瞧過,方嬤嬤回來就誇讚新婦知書達理,生得也俊俏,這會兒見到了更是滿意。
“咱們三郎有福氣。”葉老夫人笑說著接過茶盞飲了一口,拿起手邊的封紅交給凝煙,“拿著,好孩子。”
凝煙一直擔心以葉家的門楣,會瞧不上自己,聽得老夫人語氣和藹,才放心一些。
“謝祖母。”
她接下封紅讓寶杏收起,又在方嬤嬤的指引下端了茶走到右席。
約莫年近四十,瞧著沉穩的男子無疑就是她的公公,葉二爺,而身旁女子容貌不失芳華,一身掐金絲杭繡春杉,貴氣雍容的是婆母,顧婉華。
“兒媳給公公請安。”
葉二爺頷首接過茶,凝煙又端起另一盞。
“兒媳給婆母請安,婆母請喝茶。”
“嗯。”顧氏眉開眼笑,喝過茶給了封紅,又從手腕上擼下一隻翠綠的鐲子帶到凝煙手腕上,拍著她的手心,和聲說:“往後呀,你和三郎必要好好相扶持。”
凝煙乖巧點頭,“婆母放心。”
等與其他三房的長輩見過禮,便是平輩妯娌間的寒暄,葉南容這一輩共有兄弟姐妹七人,奇怪的是,凝煙沒有在葉家的幾個郎君中見到方才自己認錯的那人。
心裡不免思忖,那人究竟是誰?
“說起來,怎麼不見三郎?”
問話的是葉四爺的夫人趙淑蓮,她轉過一張鵝蛋臉,柳葉眉細彎,正笑眯眯望著凝煙。
凝煙頓感難以啟齒,新婚第一日夫君甚至沒有陪自己來奉茶,旁人聽了心中隻怕不知會怎麼想。
葉老夫人睇了四夫人一眼,“國子監祭酒有要事尋他,所以加緊去了一趟。”
四夫人神色微妙一晃,接著又笑,“原來是如此,我說呢。”
無人接話,四夫人又尋了話道:“六爺呢?昨兒就不見他,還在忙?”
“四嫂找我?”
凝煙聽到一道溫潤含笑的嗓音自身後傳來,廳內眾人見著來人,氣氛一下就活絡了起來。
喊人的喊人,請安的請安,搬座的搬座的。
四夫人更是眉開眼笑,口吻可謂不殷勤,“正與母親說起,還當六爺在忙呢。”
凝煙聽得四夫人喚六爺,心跟著就緊了緊,入京前她就聽父親叮囑說過,這位葉六爺雖是葉老夫人的幼子,卻是葉家真正的依仗,內閣閣老,太子太師,手握重權,是誰也不敢小覷的存在。
他喚一聲四嫂,四夫人卻不敢真應一聲六弟。
葉忱視線掠過那道站得直直的身影,走到廳中,朝葉老夫人道:“母親。”
葉老夫人含笑應聲,“你來的正好,也瞧瞧三郎的新婦。”
方嬤嬤早在葉忱來的當時,就立刻去倒了茶,端給凝煙,“這位就是六爺。”
凝煙不敢怠慢,雙手接過茶盞,又在唇邊彎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才抬頭。
視線相撞,凝煙端茶的手抖了抖,烏黑的瞳仁不敢置信的縮緊。
對麵的人眼簾自然地垂下,與她對視。
凝煙呼吸窒住,一顆心在胸膛七上八下,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方才叫錯的人,竟然是葉六爺!
她一直以為六爺應是和她公公差不多的形象,中年威嚴,卻沒想到,他如此年輕。
其實細看之下,葉忱與葉南容除了神似,並沒有太多想象,反倒是他的眉眼鐫刻的比葉南容更為深邃,身形也高峻挺拔,鬆形鶴骨,更有著葉南容沒有的淡雅從容,那是褪去少年青澀後,不露鋒芒的遊刃有餘。
隻是那時隔得遠,加上同樣顏色的衣袍……凝煙眨眼都變得緩慢,一股懊悔到想哭的衝動哽住在胸肺。
又不敢表現出來,反複抿了抿發乾的唇,才勉強囁嚅著低聲開口,“凝煙給小叔請安,小叔請喝茶。”
聽著凝煙的稱呼,眾人都覺得有哪裡不對,一時又說不出來,片刻才回過味兒意識到,凝煙喚的是小叔。
倒也沒錯,隻是府上小輩,就是葉南容也都是規規矩矩的喚六叔,小叔就顯得少了幾分謹慎恭敬。
凝煙垂著眼,滿心都是悔不當初,自然沒注意這其中的細枝末節,加上沈家沒有那麼多的規矩,親人之間稱呼也都親近。
葉忱視線落在侄媳的身上,纖長的眼睫半遮住眸光,唇邊的笑也乖巧。
可縱使藏得再好,葉忱還是能一眼就看出少女故作鎮定下的倉皇不知措,像是做錯了事,唯恐教人發現孩童。
慌張成這樣。
“嗯。”
葉忱淺笑著應了一聲,接過茶盞。
指尖一鬆,凝煙放下僵硬的手。
其實葉忱的審看不過轉瞬,她卻覺得度日如年,看似溫和的目光就好似能洞悉人心,穿透層層表象將人看得透徹。
那感覺,就像是無論什麼秘密,在他麵前都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