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先前偷了左賢王寵姬的內衣,被左賢王當場人贓並獲的那位嗎?”
車稚粥眉頭緊擰:
“摩魯爾,隨口誣陷也得講點道理,我確實有個手下做了那醃臢的事,但事發時你人在幽州,又怎麼會看著他‘麵熟’?”
摩魯爾不為所動:
“我人不在,可我有消息在。二王子你全力護著這幫手下,也是因為你的求情,左賢王才同意對他網開一麵,隻讓他當眾受刑,在胸口上刺了個漢人的‘奸’字。二王子現在,想要力證他清白倒也簡單,讓這賊人當場脫衣,不就了了?”
而那被指之人明顯心虛,聽到摩魯爾的話,便作勢捂住了身上的衣衫。
可摩魯爾久經沙場,一看便知自己詐對了地方,登時便起了身,按住那人的脖頸,三下五除二,便將那人的上身剝了個乾淨。
而就在摩魯爾起身的一瞬,蕭月音卻聽到裴彥蘇似乎輕笑了一聲,然後自己的雙眼,就被身旁這個男人的手,給捂住了。
他手上的紗布,還是她在起先歇腳的時候,親手為他纏上的。
依稀還殘留著血腥氣息。
而那邊,傳來了摩魯爾的大笑:
“我雖然是個粗人,可這‘奸’字我還是認得的,二王子,你被單於解了兵權,對赫彌舒王子懷恨在心,我可以理解,可你怎麼會這麼蠢,放了這麼一個容易暴露你身份的手下去做那搶劫之事?還是,你手下已經實在無人,隻能賭上一賭?”
“再說了,”摩魯爾仍舊緊咬著不放,“這幾個襲擊赫彌舒王子的賊人,若是與你毫不相乾,你又為何白費口舌,為他們爭辯?”
車稚粥咬牙不語。
“我們王子被單於突然解了兵權,而單於卻轉頭要從周地接這根本不辨血脈的野種回來,還說要將王位傳給他,”另一人眼見抵賴不掉,隻能高聲喊道,“我們替王子不值,才自作主張有了今天的行動,這一切,都和王子無關!”
說話時,那偷人內衣的竊賊仍舊是光著膀子,裴彥蘇便直接將蕭月音按在了自己的懷裡,空出了手來,對摩魯爾說道:
“今日,逮住他們幾個的時候,他們便也如此嘴硬了。既然他們的謊言被將軍拆穿,將軍也是秉公無私之人,不如我就將這幾名賊人,交給將軍處置,何如?”
裴彥蘇這驟然的動作,蕭月音措手不及,撲麵而來的男子氣息,讓這位本就對這幾個男人之間的彎彎繞繞不甚了然的公主心跳加快,她不敢掙紮,便在裴彥蘇的心跳聲裡,聽出了他似乎已然掌握了局勢,便保持著這個姿勢,撒了個嬌:
“本公主的婢女差點被這幫人掐死,那嚇死人的印子現在還在她脖子上呢,如果輕饒了他們,我可也是不依的!”
一直在她身後隨侍的綠頤,也趁機微微上前,仰著頭,向摩魯爾展示自己脖子上那青紫的痕跡。
而裴彥蘇按著她後頸的手也拍了拍,像是在安慰,又對摩魯爾道:
“將軍見到了,今日永安公主因為這些賊人,受到的驚嚇著實不少……”
話已至此,不需要裴彥蘇多說,摩魯爾也知道該如何做。
若是放在幾個月前,他定然不敢如今日這般對待車稚粥和他那幫手下的。
畢竟,這位二王子的生母是烏耆衍單於最得寵的閼氏,身為右賢王一係的人,他本人也爭氣,曾經是單於最為信賴倚重的兒子,單於也曾經幾次表示過,要將汗位傳給他。
可是時移世易,那次事件之後,二王子徹底失了寵,也早已是強弩之末,歸來的新貴小王子赫彌舒又毫無根基,摩魯爾身為王廷左賢王一係的人,既可以徹底順勢踩踩右賢王一係,又可以給這新貴送個順水人情,一石二鳥的道理,他這個久經沙場的老將自然深諳。
***
離開宴會廳後,蕭月音並未與裴彥蘇同行。
好不容易忍到出了眾人的視線,她方才揮退了身後跟著的隋嬤嬤和綠頤,隻帶了韓嬤嬤一人,在行館的僻處逡巡。
等到徹底確定了四下無人,她方才捂住胸口,朝著那似乎久無人打理的牆壁,嘔了起來。
實在是太過反胃……
一來是那先前她強撐著吃下的三片生肉,一直在腸胃中翻江倒海;
二來是那摩魯爾殺人的方式太過殘忍,她不過起身時不小心看到了地上的殘屍,便已然頭皮發麻,差點當眾失態。
韓嬤嬤站在蕭月音的身後,聽她嘔了一會兒,一直到實在嘔不出東西,方才拍拍她仍在顫抖的肩背,柔聲問道:
“吐乾淨了也好,趕緊回去,重新漱口吃點東西吧。”
想到房內還有隋嬤嬤等人,蕭月音搖了搖頭:
“我想在這裡多待一會兒,暫時不回去。”
韓嬤嬤頓了頓:“那……奴婢去為公主拿點水來漱口?這裡是行館,公主一個人,應該……”
“沒事的,”有了方才的摩擦,料想那車稚粥等人應當不敢這麼快又輕舉妄動,蕭月音心頭一舒,“我就在此處等嬤嬤回來。”
待韓嬤嬤腳步聲走遠,蕭月音渾身的不適也緩緩消散。
口中的辛辣和酸澀尚在,方才被迫沾染的裴彥蘇的氣息,也仍舊縈繞在鼻尖,她抬頭望向夜空裡皎潔的月亮,一時竟不知該感歎什麼。
“居士,”身後卻有一個熟悉的男聲忽然響起,“你怎麼獨自在這裡?”
蕭月音恍然回首,見到靜泓一身僧袍,立在月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