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地 鑽到了裴彥蘇的懷中(1 / 2)

替嫁公主 放鶴山人 6168 字 6個月前

007

第二日一早出發,蕭月音倒是提前到了裴溯處,向裴溯溫言請安。

她穿了一身藕荷色素絨雲紋綜裙,拋家髻上隻簡單簪了幾隻縲絲金蝴蝶,明明不施粉黛,卻難掩清麗。

如今雖是六月,正值夏日,可此行到底一路向北,不宜像在鄴城時所著那般清涼。

裴溯一晃眼,以為從前那人人皆歎“嬌縱任性無法無天”的大公主,一覺醒來換了個人。

不過,這也僅僅隻是短暫的錯覺,等到那公主言語間無處不在為自己遲遲不來與她說話找借口時,裴溯心中反而多了一分坦然。

是以,當蕭月音佯裝盛情地邀請裴溯與她同乘馬車時,裴溯也不動聲色地拒絕了。

理由倒是不牽強,從冀州出發至幽州的六百裡路,裴彥蘇決定騎馬前行,裴溯的馬車上,便也隻有她與婢女二人而已。

因著昨日之事,身邊隻剩幾名親隨的車稚粥,那囂張的氣焰已明顯偃旗息鼓,但他身上還擔著烏耆衍單於的“迎親”重任,不好拍馬走人,便隻能一人駕馬在先,將浩浩蕩蕩的和親隊伍甩在身後,隔了不小的距離。

雖然如今還鎮守在冀州的摩魯爾並未同隊伍一並北上,可也在出發前親自點了一小隊精銳給裴彥蘇,保護之意甚明。因而,短短一日之內平白損失了絕大部分心腹的車稚粥,便再沒有機會對裴彥蘇下手,於是即使在趕路暫歇時,他也並不與這幫和親塞北的周人為伍。

歇腳時,蕭月音先下了馬車。

戴嬤嬤在昨晚與隋嬤嬤的“爭寵”中落了下風,今日便多用心了幾分,掐準時辰泡好了六安瓜片,又拿出早已備好的話本子,遞到蕭月音的身前。

蕭月音久居佛寺,日常接觸最多的,都是經書箴文,想要圖個新鮮看話本子,也隻能讓韓嬤嬤偷偷買來幾冊。

馬車搖晃,讀書看字壞眼睛,戴嬤嬤自然不會自作聰明,而昨晚蕭月音又早早就寢,故而這下才有機會拿出。

不過仍不湊巧,永安公主剛呷了那六安茶、正品著其中的清高香氣,一路上沉默著的赫彌舒王子,又將好打馬而來。

因著出發時在裴溯那處碰了小小的軟釘子,蕭月音本不想多與裴彥蘇交往,哪知他下馬時她偏巧餘光瞥過,但見其雙手微翻,掌心處的血跡,已然將白色的紗布浸濕。

這人昨日是因為護她而受傷的,眼下不知節製非要騎馬上路,久握韁繩,勢必引得傷口愈發潰爛。

蕭月音歎氣,卻還是隻能像昨日那樣,親手為這不識愛惜身體的小王子,再次換藥包紮。

這一回,兩人之間的氣氛,卻比昨日怪異了不少。

韓嬤嬤視蕭月音為半個女兒,自然也主動帶著其他幾名宮婢後退,給這二人多一分相處的空間。

“昨日,實在事出緊急。”是裴彥蘇先說了話,“那賊匪肮臟不堪,微臣恐怕汙了公主的慧眼,才做了那等冒犯之事。”

蕭月音手中的藥匙一抖,便多撒了一些藥粉在他略微紅.腫的傷口上。

“後來公主匆匆離去,微臣還未及向你道歉。”說話的人語調平緩,聽來倒是誠懇,“今早出發時,公主先上了馬車,微臣不願耽誤大隊行程……是以,拖到眼下,才終於有機會向公主鄭重道歉。”

有了昨日的經驗,今日再纏紗布時,她已然進步了不少,蕭月音仍垂著螓首,滿心都是手上的動作,隻晃耳聽到一句“道歉”,複才抬眸,與裴彥蘇那墨綠色的雙目對視。

“道歉?”她隻輕巧重複他的最後兩個字。

“是微臣遲了,”這樣的態度旁人見了自然是等同於倨傲,裴彥蘇亦是深以為然,“雖然你我未來會結為夫婦,可這未婚男女恣意接觸,亦是有違禮數。微臣冒犯,願公主不計前嫌。”

原來他方才是在說昨日宴席之事,蕭月音後知後覺。

一旦沉溺做事,她便分不得二心,卻不想今日自己的這個習慣,竟然陰差陽錯,讓裴彥蘇小小吃癟。

“嗯,”她抿唇,不讓自己嘴角的笑意浮現,“若是大人真心悔改,便請不要再做這騎馬拉韁之事了。到時傷口久不好,不免又要勞煩本公主,一次一次不厭其煩為大人換藥包紮了。”

說話間,那紗布已然紮好,蕭月音也不等這總是逞強的狀元郎回答,兀自拉開了距離,坐在了他身側的圈椅上。

六安茶涼了,韓嬤嬤也適時添了茶水,待人走遠,蕭月音方才察覺自己一直好好收在腰間荷包的象骨雕兔,不知從何時起竄了半個頭出來,便鬆了荷包的係帶,將那兔子好生塞回去。

“摩魯爾當初占領冀州,”裴彥蘇卻突然換了話頭,“也是讓那叛徒潘素殘殺你表哥盧據的間接凶手之一。”

蕭月音捏住兔頭的柔荑一滯。

“昨晚是四兩撥千斤,坐收漁利,方才借了那摩魯爾的手。”裴彥蘇一頓,“聽聞那潘素投降之後,漠北王廷讓他北上幽州。恐怕也是為了防止此人狼子野心,做那假意投降的緩兵之計。”

“幽州……”她喃喃。

幽州便是他們此行的下一站,如若行程順利,最遲後日,便可到達。

“微臣送給公主的這隻雕兔,公主是否喜歡?”眼見兩人談話至要害處,裴彥蘇又忽然轉了話頭。

自然無比,就像剛才那番暗示並非出自他之口一般。

“尚可。”這狀元郎是飽讀聖賢書、當眾論文不滯一言之人,與他交談著實累人,蕭月音頭疼得緊,便索性端出了公主的任性,起身便走。

之後直至到達幽州,一切都是風平浪靜。

蕭月音在第二日晚宿的彆館之中,順路收養了一隻小貓,因著彼時自己身在冀州之北,她便順勢為其取名“北北”。

北北也不過三四個月大,渾身雪白,隻有長尾末端有一段黑色,被找到時,正縮在牆角哆嗦,直到蕭月音將它抱在懷中,才低低地“喵”叫了一聲。

若不是因為那雙半藍半綠的貓眼在黑暗中閃著熒光,蕭月音真會以為,這是一隻走丟的白兔。

都是楚楚可憐,讓人好生心疼的家夥。

到達幽州之前,孟皋方才匆匆來報,說是原本應該身在上京的烏耆衍單於,實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早在他們還未從鄴城動身前,便已經秘密出發,親自到了幽州與他們一行會和。

早在大周立國之初,幽州便已被漠北的夷狄占據,兩百多年來,燕山以北的廣袤土地上,無數英雄豪傑粉墨登場,互相傾軋,殺得你死我活,經手過幽州的主人也如天上的繁星一般,多得數不勝數。

而裴彥蘇的生父烏耆衍單於,也是個白手起家的狠人。自小父母雙亡、曾經淪為他族家奴的他,隻靠著幾個死心塌地的兄弟,竟也在草原上站穩了腳跟,一點一點擴張勢力,最終統一漠北,像是趴在大周這隻早已疲弊不堪的老羊身上,虎視眈眈的惡狼,隨時都可以咬斷老羊的脖頸。

兩個月前的冀州之敗,也幸而有了裴彥蘇這個變數,否則,蕭月音此時不是在南下逃亡的路上,便是身為因京都城破而被擄北上的俘婦之一了。

馬車進入幽州城時,這位心事重重的替嫁公主,正從軟榻上打盹醒來。

緊了緊懷中酣睡的貓咪北北,她讓綠頤為她掀了那側簾,眼前閃過一座座府苑高牆,光是從外觀看,倒是與她生活了十七年的鄴城相差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