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小會兒,謝希書的手臂忽然被戳了戳。
他轉過頭,成安正一臉凝重地看著他。
“你是真的沒有惹過他吧?”
上一次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成安至少還裝出了一副開玩笑的模樣。
可這一次,成安這表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很顯然,齊騖離開前望向謝希書的那一眼並不是後者的錯覺——成安作為謝希書的同桌,隻是被齊騖眼風掃到,依舊被看得毛骨悚然。
“我……沒有。”
謝希書的嘴唇已經快要被他自己咬出了血,停了起碼十秒後,他忽然問了成安一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奇怪問題。
“成安,你覺得我身上有氣味嗎?”
成安盯著謝希書,肉眼可見地呆了一下。
“味道?什麼味道啊?”他迷惑地盯著謝希書,“……我沒有聞到任何味道。”
但幾秒鐘之後,成安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你也知道我都感冒大半個月了,根本什麼都嗅不到,等等這跟齊騖有什麼關係嗎……”
“沒關係,我就是隨口問一下。”
那句話剛問出口,謝希書便已經清醒過來,頓時感到一陣後悔。
今天早上李老師莫名其妙地對著他說出“香水”那個詞時,謝希書的神經就像被一根無形的手指用力扯了一下,瞬間繃緊了。
【“你用的什麼香水?”】
恍惚間,謝希書仿佛又一次聽見了來自於齊騖的沙啞低語。
之前因為太過於恐慌,所以沒來及反應,但是之後謝希書總是會不自覺地回憶起,那天自己被齊騖抓住時,男生那種不停翕動鼻翼動物般拚命嗅聞自己的模樣。
每次回想起那畫麵,謝希書都會控製不住那種生理性的極度緊張與惡心。
跟齊騖身上的各種離奇傳言無關,跟他那糟糕的,讓人避而遠之的家世也沒什麼關係——謝希書無比畏懼且戒備的,是那個人本身。
仿佛冥冥之中一直有個聲音在他身體裡尖叫,告誡著他,離這個齊騖遠一點。
離危險遠一點。
……
“哎,等等你還彆說……你身上用了什麼呀?這還挺好聞的。”
讓謝希書驟然回過神來的,是成安的忽然響起的嘟囔聲。
不知道什麼時候,成安的臉已經湊近了謝希書,近得完全沒有了分寸。男生鼻尖皺起,不受控製地在自己同桌的頸側用力吸了一口氣。明明片刻前成安還在認真跟謝希書討論敢於齊騖的問題,可這時候,他的表現,卻像是已經完全將那個問題拋之腦後。
“真的好香啊。”
成安喃喃地重複著,男生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異樣的陶醉之色。
謝希書猛然往後退去。
“你乾什麼?!”
他又驚又怒地問道。
被謝希書推了一把後,成安的動作瞬間頓住,片刻後,他才如夢方醒地睜開眼看向謝希書。
“啊,我,我……”
他一邊囁嚅,一邊不太自在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
“咳,不是,不是你先問的嗎?我這是主動幫你確認這個問題好吧?等等,你還沒有跟我說為什麼突然這麼問,總不可能是你有狐臭然後熏到了那位,讓他從此對你懷恨在心吧,我跟你說,你真的要老實交代,你要是城門,我就是池魚,這可關係到我的生命安全呢……”
也許成安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為了掩飾緊張,他一下子就變得饒舌了起來,說的話也愈發顛三倒四,毫無邏輯。
謝希書沒理會成安。
平日裡兩個人的關係也僅僅稱得上是勉強融洽,成安吊兒郎當但至少不吵,謝希書在大部分時候也很沉默溫順——可這一次,謝希書卻完全沒有給成安任何好臉色。
叨叨了好一會兒,成安盯著謝希書那明顯的冷臉,略有些惱羞成怒的扯了扯嘴角。
“用得著麼這麼緊張麼,又不是女的搞得跟我qj了你一樣……”
成安終於安靜了下來。
而又過了好久,謝希書才恢複了原本的姿勢在座位上坐好,隻不過有意無意間,他朝著成安的反方向側了側身子。
拿書時,謝希書借機嗅了嗅自己的領口。
就跟之前一樣,他唯一能聞到的隻有自家洗衣液淡淡的香味。
謝希書皺起了眉頭。
*
謝希書本來還以為自己起碼要再過幾天才會見到齊騖。
畢竟那可是齊騖,來學校上課才是偶然,常年曠課在外麵鬼混才是他的日常,為此謝希書甚至還在恐慌中稍稍鬆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如今到底是什麼狀況,但能從齊騖那詭異的注視中逃離一陣便是一陣。可讓謝希書沒想到的是,惹出了那麼大動靜之後,根本就沒過多久,齊騖竟然又回來了。
那時正是午休時分,可班上大多數人這時都在外麵混,教室裡反而比上課時還顯得安靜幾分。謝希書因為這段時間都壓力過大入睡困難,這時也撐不住了,正趴在課桌上打盹。
個子高大,氣息淩厲的少年在踏入教室的那一瞬間,謝希書便下意識地微微一顫,從短暫的睡眠中驚醒過來。
齊騖的目光又一次掃過了他。
謝希書驚恐地抬頭,剛睡醒帶來的混沌,讓他忘記避開齊騖的眼睛……他打了個哆嗦。
齊騖的臉色異常陰沉,身上肌肉儘數繃緊,以至於整個人看上去愈發顯得戾氣橫生。而沒等謝希書反應過來,他便已經徑直朝著謝希書走來。
謝希書的呼吸頓了一頓,然後便看著齊騖跟一座山似的,停在了他身後的位置上。
“喂,你——”
齊騖用力踢了一腳謝希書後座的桌子,連帶著謝希書的椅子都晃了晃。
“跟我換個座。”
齊騖垂著眼,麵無表情的盯著恍恍惚惚的後座,聲音陰沉地說道。
謝希書在這一刻頭皮都要炸了,他猛然轉過頭,驚懼交加地看向了齊騖。至於他那位倒黴的後座,這時手裡的手機上遊戲還在繼續,手指頭卻已經沒有半點動作了,顯然也是被齊騖這個要求嚇了一跳。
“啊?換,換什麼座位?齊哥你要坐我這兒?!”
後座恍恍惚惚應了一句,結果話說到一半,看到齊騖臉色,整個人倏然就清醒了過來。
“欸,那太好了齊哥我這就換,我這就騰位置您等我一下——”
說話間他已經手忙腳亂地站起來,一邊語無倫次地回話,一邊囫圇將桌麵上抽屜裡亂七八糟的東西往輕飄飄的書包裡塞,主打一個高效率清棚不帶一絲猶豫的。
而與此同時,成安也終於反應了過來,隻是臉上還是難掩遲疑:“齊哥?你怎麼……坐這?”
不怪所有人都驚訝。
雖然是在教學水平一塌糊塗的三中,可學生中難免也還是會分出“好學生”和“壞學生”來的。謝希書坐的這片區域多多少少也能在班上規劃為“優質學區”,會坐這塊的,基本都是家裡多多少少還對自己孩子那麼一點兒(雖然並不多)要求的學生。
所以說齊騖這種肉眼可見視成績如糞土的差生,忽然間跑到這裡來強行要求換座位,對此時滯留在教室裡的所有人來說都算是個大震撼。
隻不過,齊騖顯然不是那種需要解釋自己行為動機的人。
“怎麼,不歡迎我?”
男生薄薄的單眼皮下,細小漆黑的瞳仁滑動了一下,哪怕配合著他嘴角那一抹假笑,看著也依舊親切不到哪裡去。
謝希書咬了咬嘴唇,沒吭聲。
而之前開口的成安更是縮了縮脖子,鵪鶉般乾笑著慌張回道:“哪裡會啊——哎呀齊哥你賞臉坐我們這兒,這多排場啊哈哈哈,那個詞怎麼說來著,蓬蓽生輝!”
齊騖哼了一聲。
這時謝希書那位原本的後座已經收拾好東西麻溜逃了,齊騖坐了下來,可他的目光,依然凝在謝希書的身上。
“額,齊,齊哥?”
此情此景,圓滑如成安,自然也意識到了點不對勁,目光在謝希書和齊騖中來回換了好幾下。
“……歡迎。”
謝希書汗毛倒豎,垂下眼簾,細如蚊訥地回了一句。
然後便飛快地轉過了身,不敢再多看齊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