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了好一會兒,舒棠仍然沒有回來。
慢慢地,一隻保持安靜地凶獸的耐心開始告罄了。
“他”朝著上麵嗡嗡發出聲音的空調發出了威脅的嘶聲,但是空調顯然沒有辦法受到威脅——
仍然孜孜不倦地朝著人魚吐出熱氣、發出噪音。
深海裡的凶獸會撕碎一切激怒“他”的存在,但這裡是舒棠的另外一個“巢穴”,人魚不想破壞她的“巢穴”。
領地意識極強的人魚焦躁至極,漆黑的雙眼逡巡著這間狹小的房間,那種想要毀掉一切的躁鬱越來越強烈。
突然,人魚聽見門口傳來了聲音。
“舒棠”這兩個字的發音引起了人魚的注意,這隻凶獸安靜了下來,漆黑的雙眼盯著門外,聽著外麵那些人的動靜。
護士們正在聊天:
“小舒醫生上次不是去見她的匹配對象了麼?難怪周主任這麼酸呢,給她排的夜班都是最多的,我聽說小舒醫生的匹配對象姓祝!”
“我們療養院最近警戒,負責押送物資過來的就是南島基地的祝中校,舒棠的匹配對象就是他的兒子。”
“哪個祝,是我們元勳那個祝麼?!”
一時間,小護士們驚呼連連。
有個護士壓低了聲音:
“什麼呀,我們元勳是孤兒,又沒有後代,這個祝家其實和元勳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南島基地的祝中校一家,原來根本不姓這個,而是祝中校在登記的時候鑽空子把自己的姓改了,用這種渾水摸魚的方式混進了南島基地高層,成為了後勤官。”
——因為祝姓比較少見,很容易聯想到前任大首領,所以這個渾水還真的給他們家混成了。
“當然了,這已經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元勳都隱退十年了,也管不了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了。”
大家紛紛點頭。
“畢竟,對於咱們而言,這個撿了漏的祝家也算是大人物了。”
“難怪周主任老是說小舒,要進祝家門估計很不容易。”
……
黑暗裡,人魚安靜地聽著。
一直到聽到“元勳”兩個字的時候,人魚才遲緩歪了歪頭。
這兩個字的發音,讓“他”覺得有點熟悉。
但是人魚連自己是誰都記不得了,怎麼還能記得一個代稱呢?
於是,人魚的注意力很快轉移了。
“他”在試圖理解他們的對話——
每一個字的發音都陌生又遙遠,連在一起模糊而顛倒。
“舒棠”這個發音頻繁地出現在彆人的嘴裡,和一些陌生又晦澀的詞彙聯係在一起。這讓人魚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舒棠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
人魚緩慢地抬起了眸子,看向了門外——
那是一個區彆於人魚的巢穴、大海的世界。
一個“他”完全不能理解、光怪陸離的世界。
……
舒棠剛剛被叫過去,是因為整個大樓裡麵的精神力檢測儀器都壞了:不知道為什麼每一個儀器上的數值都開始狂飆,把小護士給嚇壞了。
舒棠匆匆趕過去的時候儀器就安靜了下來,因為檢測儀的數值到達了巔峰,升不上去了。
當時在場的不少人都想起了一些傳聞,都立馬麵無人色。畢竟,和療養院戒嚴聯係起來,很難不想到禁地裡的某個可怕存在。
隻有舒棠立馬發表了高見:她單知道療養院實習生不發加班費,沒想到連檢測儀都要挑便宜的批次買。
發現和實習生沒有什麼關係後,舒棠就在眾人的注目禮當中溜了。
之所以耽誤了一會兒的工夫,完全是因為舒棠去倉庫拿了兩塊乾淨的大毛巾。
她回到了值班室,發現人魚還在,鬆了一口氣。
舒棠問:“你會擦頭發麼?”
簾子後的黑影沉默地盯著舒棠,長發上還在滴水,影子裡還有一對顯得有點詭異的耳鰭,像是隻應該存在於某種古老傳說裡的生物,和整個燈火通明的急診科、和這間溫馨的值班室格格不入。
舒棠想了想,“那,我閉著眼睛不看你好不好?”
舒棠閉上了眼睛,掀開了簾子,摸到了人魚的位置。
舒棠摸到了他的長發,觸感涼涼的,像是上好的綢緞。
人魚沒有拒絕。
舒棠沒有給人擦過頭發,倒是高中的時候去寵物店打過暑假工,擦過一段時間的狗,舒棠心想自己這也算是熟練工,人魚和薩摩耶也是差不多的。
但是當她靠近了人魚,她突然間意識到這兩者之間天差地彆——
舒棠聽得見“他”沉重的呼吸聲,明顯有異於尋常人;就算是看不見,那種野獸一般逡巡的侵略性視線也非常有存在感,幾乎不可能和那些溫馴的寵物混為一談。
儘管此時,人魚坐著,她站著。
舒棠手指停了一下,總有一種在凶獸的頭頂拔毛的錯覺。
白色長發的人魚抬頭,安靜地看著她,長發自然垂落,麵無表情的樣子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但是,在舒棠低頭開始給他擦頭發的時候。
突然,人魚修長有力的大手很輕地掌住了她的腰,往前推了一下。
——像是一下子拉進了“他”的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