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他的愛,從發生的最初就達到了不可思議的巔峰。
似乎所有美好的詞彙都能用來形容那巔峰,是“crush”、是怦然心動,是一往而深,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是想要將他收割和占有的強烈欲望,想要和他未來產生連結的期許。那時她愛得太濃烈,以至於後來,每分每秒都是在走下坡路。
現在她已經26歲,不再是20歲那個一腔勇氣的小姑娘,不再是安徒生筆下,會一步步堅定地走向舞蹈家姑娘的獨腿錫兵。
在之後的一個月裡。
嚴正淮每天都有發信息給她。他在北城的創業已經獲得C輪融資,走上正軌,他笑著打趣,說他的公司還缺一位夫人,一位老板娘。
空閒時,他約她一起Citywalk,一起去滑雪,一起下附近好吃的館子。
其實來北城這幾年,她一直忙於工作室事業起步,從未好好探索過周邊,是嚴正淮領著她,一點點重新認識、融入北城。
她的活動範圍,也從工作室擴展到國貿周邊,回家越來越晚。與此同時,她租住的胡同巷口,多了一輛黑色雙R轎車。
這輛黑色轎車,在夜晚八九點停在欒樹下,又在第二天清晨,陽光尚未落到欒樹上時,離去。
轎車裡,防窺膜下。沈宗庭透過車窗,看著女孩和另一個男人道彆的倩影。
他常穿的柴斯特大衣被扔到一旁,柔軟的麵料吸飽了香煙的氣味,帶著薄荷清透的涼。
平安夜前的夜晚,嚴正淮約孟佳期出去。這次他選的是民交巷的酒館,紅頂的小洋樓,拱形的玻璃花窗。
這晚她喝了Petrus Pomerol紅酒。酒液入口,清爽的刺激感直漫到後腦勺。就著紅酒她嘗了馬蘇裡拉奶酪和薑味餅乾,還有聖誕老人造型的巧克力。
她談性很高,聊了她這些年創業的經曆,嚴正淮聽得認真。這時她是主角,而他甘願做她的配角。
最後她醉了,沉沉睡去。
嚴正淮抱她去了附近的安縵,放她在潔白乾淨的床單上,靜靜看她睡顏。
她連睡著時也這樣好看。
此前,從未有一刻,他能離她如此近。
約摸四五點時,孟佳期清醒了。她被一隻蚊子咬醒,也不知寒冷冬夜,哪裡來的蚊子,咬得她細嫩的脖頸一陣癢,她忍不住抓了抓,抓出一道紅痕。
嚴正淮睡在沙發上,聽見她走過來的腳步,也立時醒了。
她說要回去。
嚴正淮二話不說,讓司機開車,他和她則坐在邁巴赫的後排。她細嫩的手指放在棕色椅墊上,泛著冷白色澤,看著就知道小手冰涼。
有一刻,他很想握一握她冰涼的手。
他的手像要撲食獵物的豹子,又像猶豫著要不要搬運食物的螞蟻,伸出觸角,在棕色椅墊上寸寸推進,既想清醒克製,又想徹底沉淪。
終於,他大掌覆在她手背,寬大指節擠入她指縫,以他手心觸碰她手背的方式,和她相握。
握住的那一刻,嚴正淮想,其實這樣的十指相扣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她不能在這個姿勢下回扣他。這樣,他也不必去猜想,她是“不想”扣住他,還是“不能”。
這是長久以來,他們第一次的主動接觸。
孟佳期怔了一下,沒有拒絕。
其實,剛剛在洋樓裡,她從大床上下來,赤足走出客廳,看到嚴正淮穿著襯衫在沙發上睡著,濃密發頂朝著她的方向。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日子本該是這樣,有種踏實感,就像每一步,都踩實在地麵。
而不是同和沈宗庭那樣,一時飄在天上,一時墜入穀底,一時她成了羽毛在飛在飄揚,一時她零落成塵。
他們手心對手背的相扣,一直持續到下車。
“期期,我等不及明天見。”分開時,嚴正淮低聲說。
“我...”她怔怔看他,忽然覺得他很委屈。明明他是在自己生命裡也那麼驕傲的人,卻在她這裡這麼卑微。
“你什麼都不用說。”他豎起一根手指在她唇前。此刻,他不要她說出拒絕的話。
良久,他才戀戀不舍鬆開扣住她的手。
孟佳期習慣了嚴正淮目送她回家。可沒有哪一次的目送,比這次讓她更酸欣交雜。
她倚靠著院門口立了一會,心想,也是時候move on了。她不可能惦記沈宗庭一輩子的。如果不是他忽然發郵件過來,她就要忘記他了。
這樣想清楚後,她穿過門前的欒樹,走進院子。
清冷乾燥的空氣裡,有淡淡的烏木香,沉鬱的,冷而涼的潔淨氣息,被掩蓋在煙草味下。
聞到這氣息,她頸後細膩肌膚上的毛孔好似都要張開,要顫栗。
是沈宗庭身上的氣息。
她一下子警覺起來。為什麼在這裡,會有沈宗庭的氣息?
“沈宗庭?”
她俏生生立在四四方方的小院子裡,冷聲叫他名字。清冷如水的月光瀉在青石地磚,如交橫的藻荇,漫上她長靴的靴底。
沈宗庭從院子一角的絲瓜架走出來,肩上凝著寒霜,大衣的絨麵吸飽了煙草的薄荷味道。
隔著三年的時光他們對望,往事如潮,在兩人間靜靜流淌,平靜的表麵下,是洶湧的潮底。
和沈宗庭重逢的這一刻,她不是沒想過,然而真正到來時,又覺得這一刻太過平淡,讓人毫無防備,而且和想象之中完全不一樣。
她心裡恍惚,那種腳底下踩不實的感覺又回來了。
她恍惚著的時候,沈宗庭已經大步流星朝她走過來,寬大粗糲的手掌伸過來按住她後頸,要把她按到他懷裡去。
她下意識地掙紮,抗拒,人就已經到了他懷裡,抵在那扇紅木門上,直抵得脊骨一片冰涼。她掙紮得越厲害,他按她就按得越實,另一隻手抬起她的下巴,目光凝視她豔極的臉。
明明他隻是用眼神看住她——光是他的眼神、他的氣息、他按住她後頸的手就讓她覺得身體發軟,想要陷落,想要墮落的快感。
她腦中一片空白,飄忽的眼神落到她掛在絲瓜架下一條長裙上,那長裙晃晃蕩蕩的,被風吹到另一側,又被吹回這一側,無端生出飄零徘徊之感,讓她若有所失,隻覺此生虛度。*
她腦中恍恍惚惚覺得這畫麵似曾相識,似乎在哪裡讀到過。
這時,沈宗庭已經按住她的臉。他抑製不住地想親吻她、瘋狂地吻她,濕熱的舌尖帶著力度瘋狂探入她的蜜唇,再生出一隻手,緊緊摟住她。
隻是,他忍住了,忍得眼睛一片猩紅。他不敢冒犯她,亦不知道,眼前這女孩是否還是六年前的孟佳期,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佳期。
甚至是三年前的孟佳期,那個對他愛恨交雜的女孩,也好。
他的眼睛急切地打量著她。過去的一個月他天天能見到她,隻是沒有一次,能這樣近,近得她身上任何一寸裸.露的肌膚都看得清清楚楚。
“剛剛是嚴正淮?”
“是他。”
一提起嚴正淮,她便覺得眼下她被他按住後頸的情形說不出的彆扭。明明不該如此親密的。
沈宗庭稍稍放開她,複雜目光一寸寸略過她。在她從淩晨到四點的這段時間裡,他心內如煎。
一男一女深夜出去不歸,還能是為了做什麼?那個男人是否也和曾經的他一樣,看過她在身下婉轉的模樣,手指撫過她寸寸肌膚,流連於她的蜜地?
光是這樣想著,他如被毒蛇噬咬,心臟麻痹,想要瘋狂地、不顧一切地按住她,剝開她,讓他的痕跡覆蓋住那個男人留下的。
他喉結克製地動,啞聲問她。“我和你做過的事,你和他都做了?”
做過的事?
孟佳期冷笑。“你指的是什麼?是啊,都做了。”
沈宗庭目光遊移,他注意到她細膩頸間的紅痕,像一枚草莓,綴在她白皙的頸側,這讓他體內洶湧的血液飆升到極致。
衝動的血液湧上大腦,他掐住她腰,唇蠻橫地吻下去。
孟佳期身體僵住。他舌尖有力探入的同時,右手已經探進她的大衣裡,去摸索她背後搭扣。她身體不住地發軟,他闊彆三年之後如此直接的動作,讓她覺得羞恥又惱怒,纖手抵住他胸膛想要推開。
男女懸殊的體力差距在此刻展現得淋漓儘致,她掙紮得越厲害,他就越要銜住她的唇,將她咬到紅腫,手掌扣住她下頜讓她不能躲避,舌尖帶著攻城略地的氣勢,舔吮掃過她每一處,帶著她的舌頭廝磨相抵觸碰,仿佛恨不得將她啖入腹中。
這樣理所當然又鋪天蓋地的吻讓她覺得惱怒,趁他放她呼吸的間隙吼罵他。
“沈宗庭你又發什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