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鶴放下叉子:“你和秦姣珠什麼時候又有過節了?”
常矜:“我們沒過節,純純的互看不順眼而已。”
她嘟囔了一句:“......而且是她先對我有意見的。”
那都是上學期的事情了。
說起這事,常矜還覺得很莫名其妙。
那天她去找Nadine老師,隔著一扇沒關嚴實的門,剛好聽到秦姣珠和Nadine交談的聲音。
Nadine很喜歡常矜,這點常矜自己也知道,所以她站在外麵聽nadine滔滔不絕地誇了自己一大段,也麵不改色。
在她短短的十餘年人生裡受到過太多讚美和誇獎,她已經習以為常。
但裡頭忽然響起一個聽起來不是那麼高興的女聲:
“她有什麼了不起的?也就是GPA比我高一點而已。”
很清脆,發音優美,語調的尾巴高高上揚。
常矜一下子就聽出來了。
是秦姣珠。
秦姣珠是班裡為數不多的和她少有交談的女生之一。
據常矜的回憶,她的朋友也很少,總是獨來獨往。身邊的朋友提起秦姣珠時,多出現“傲慢”,“孤僻”,“另類”等形容詞。而常矜則覺得和秦姣珠僅有的幾次交談都很平常。
秦姣珠的成績很好。如她所言,她各方麵都不比常矜差,隻有GPA略低於她,導致年級裡的學年總排名也隻能屈居第二。
並非秦姣珠不夠優秀,隻是常矜的成績過於逆天罷了——畢竟她從G1開始就一路保持滿績,早就把第一的位置坐麻了。
常矜沒來得及躲避,辦公室的門刷地被人拉開。
秦姣珠出門時看到了她,很顯然愣了一下,急促的腳步刹停原地。
兩個女孩就這樣尷尬地麵對麵站著,也不說話,一股隱隱對峙的氛圍陡升。
然後常矜就看到秦姣珠抬起了她的下頜,情緒豐富的圓眼變得扁長,越發顯得驕矜傲氣:
“剛剛我說的話,你是不是都聽到了?”
常矜,常矜不知道該不該承認,就在她大腦主板即將燒掉之際,秦姣珠已經接了下去,顯然她並不需要常矜的回答:“聽到就聽到吧,也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
麵前的女孩忽然抬起手指向常矜,秀麗的眉毛一壓,聲音竇然拔得老高:
“常矜,看著吧,總有一天我會超過你的!要是不想從第一的位置掉下來,你最好一秒鐘也不要鬆懈!”
說完這番話的秦姣珠揚長而去,徒留常矜一人風中淩亂。
常矜在班裡的人緣極好,她也從沒有對誰有意見過。
至少到目前而言,她的人生算得上真正意義的順風順水,所以遇到當麵“下戰書”的秦姣珠,除了驚嚇以外,一開始還有點委屈。
常矜總覺得自己好像被秦姣珠討厭了,可她明明沒做錯什麼。
莫名奇妙被人針對的感覺真的很不好。
常鶴:“寒假遊學你突然把原來選的英國換成了美國,也是因為她?”
常矜一開始選的確實是英國惠靈頓公學,後來她卡著截止日期改成了美國洛杉磯幾所名校合辦的冬令營,當時常鶴還覺得奇怪,現在忽然想起來,秦姣珠寒假去的似乎就是英國惠靈頓。常鶴有刷到過她遊學時發的朋友圈。
常矜:“她才沒那麼大威力,我本來就想寒假去暖和點的地方,英國的冬天太冷了。”
常鶴微微搖頭,沒有再繼續說話,而是端起盤子回廚房,常矜知道,這就是話題結束的意思。
但她還是跟了過去,撐著流理台和常鶴說話:“你昨天都和新同學呆在一起嗎?”
常鶴瞥她一眼:“我有和你說過他名字吧?”
常矜從善如流:“顧杳然。所以老師昨天是不是安排你帶他去熟悉校園環境了?”
常鶴:“是,誰讓我是班長。”
常鶴垂眸看著水流衝刷碗筷,睫羽深密,根根分明。這種時候他的眼睛弧度會更狹長,帶一點冷淡的韻味。兄妹倆在這一點上格外相像。
常鶴續了一句:“不過一路上,我們聊得還算不錯。”
常矜本來都打算走了,聞言又擠了過來:“什麼?他居然和你聊得來?”
常鶴:“.......”
常矜反應過來自己話太快了,於是一臉真摯地看著他:“哥,我沒有在諷刺你,真的。”
常鶴:“.............”
常矜:“那你們會成為好朋友嗎?你跟他熟起來之後能不能帶我一起玩?你知道的,我最喜歡交朋友了,尤其是長得好看的人。”
常鶴也不想和她計較了,直接把話攤開來說:“你這麼想和他做朋友的話,可以趁開學這段時間多找他一起走,或者在他需要的時候幫他的忙。”
“就算是在其他轉學生常見的國際學校,一個學年中途轉來的學生也很少,更何況資料上顯示他是體製內轉國際。也不知道他英語基礎如何,如果不好,適應起來會很艱難。”
“而且,班上的圈子早就形成固定很久。我們學校很多同學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同班,一直到初中也沒變過。大家互相之間都認識六年甚至更久,他現在插進來,早就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了。”
“我猜可能很長一段時間,他什麼都得一個人去做。”
第二天,常矜來到教室,看到台上穿著迦利雅校服的顧杳然時,腦海裡忽然就響起了常鶴昨晚說的話。
顧杳然和昨天她見到的模樣彆無二致。唯一的區彆是,他穿上了迦利雅的校服外套,還戴了領帶和胸針。
迦利雅的校服都是量身定製,剪裁又有廓形,很襯他身型,整個人落落修挺,清雋如白竹。
昨天麵對麵時,他麵上始終帶著淺笑;但今日站在台上的他微微垂眸,嘴角弧度平整。
常矜發現即使他不笑時,眼底也含著淡淡的溫和。
和一般人員變動幅度大的國際學校不同,迦利雅鮮少有轉學生,故而許多人都沒在聊天和刷平板了,紛紛抬頭看站在台上的顧杳然。
Nadine是一位新加坡籍白人教師,脾氣溫柔可愛,簡單介紹完就告訴顧杳然可以隨意找個喜歡的位置坐下。
顧杳然在最後一排的窗邊找了個空位坐下,沒過多久,他身邊的座椅被拉開,一個塗著淡紅色水晶唇釉的漂亮女孩在他身旁坐下。
女孩眨巴著眼睛,笑盈盈地看著他:“hi,我叫阮悠,你也可以叫我Della。”
“我叫顧杳然。”
阮悠:“我可以叫你杳然嗎?”
顧杳然頷首,很有禮貌:“當然可以。”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哎,你是第一天來上課嘛?Nadine老師有沒有安排同學帶你校園tour?”
顧杳然:“第一天來辦手續的時候,常鶴同學帶我逛了一下學校。”
阮悠點點頭:“噢——”
“不好意思,打斷你們一下。”
顧杳然和阮悠側頭,常矜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纖細的手臂抱著一個長方形包裝盒,她朝二人揚起一點笑,“老師讓我來送個東西。”
“這是你的平板。”
顧杳然接過,淺笑看她:“謝謝。”
常矜真的就隻是來送個東西而已,東西送到她就走了。臨走前,顧杳然看到她對阮悠使了個眼色。
阮悠看著常矜的背影走遠,轉頭看向顧杳然時,眼底流露出一點好奇:“你和常家兄妹以前就認識啊?我感覺矜矜她還挺照顧你的呢。”
她本來也不打算和男生坐的,但常矜上課前特地找了她,囑咐她幫忙看一下新來的同學,於是她便撇下了她親愛的朋友艾薇兒,一個人坐到了顧杳然隔壁,主動和他搭話。
她們的課需要不停地換教室,所以老師並沒有給學生們安排固定的座位。但即使如此,大家每次坐的位置都大概是某片區域,很少變化,因為變來變去也是一種麻煩。
“矜矜可是很少拜托我什麼事的哦,這還是第一次。”
顧杳然微微抬眸,林澗燧石般的一雙眼,在天光下波紋粼粼,煞是好看。
阮悠有那麼一片刻微微恍了神。
然後她聽見了顧杳然的回答,他語氣溫和:“常鶴帶我去過他家裡拿資料,那時和常矜見過一麵,說了幾句話。”
“她應該對我沒什麼印象。”
阮悠愣了愣,立馬改口,“……噢噢,不過我們學校轉學生很少,你還是我見到的第一個。”
“大家都對你很好奇呢!”
顧杳然微微彎起眼,“我剛到這個班,還不了解大家,很怕無意中得罪人。”
“可以的話,我想聽你說說關於我們班的事情,隨便什麼都行。”
阮悠對好看的人總是有求必應,她綻開了笑顏:“當然沒問題啦!”
“不過你擔心的太多啦,你之前呆的國際學校風氣不好吧?”
阮悠,“迦利雅不是那種國際學校。而且我們班可團結和睦了,你不用刻意討好誰的,做你自己就可以。”
“我感覺我們班的人都挺好相處的。”
顧杳然沒有糾正她的先入為主,也沒有說自己之前讀的並不是國際學校,隻是靜靜地聽著。
常矜的座位在前排,此刻她站在桌椅邊上和朋友說著話,和班裡普遍染發的亞裔女孩們不同,她的頭發是很乾淨的黑色,束成高馬尾,垂落下來的長度剛好過肩胛骨。
她側臉勻淨,淡淡的棕色眼珠讓人想到被山溪衝刷得光滑的嶙石,亮而清圓。
就在這時,她眼珠一轉,忽地朝他看來。
顧杳然微微一怔。
似乎是沒想到他也恰好在看著她,倆人目光相觸的一瞬間,常矜正在說話的嘴唇一停。
下一秒,她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
阮悠還在愉快地嘰嘰喳喳:“尤其是矜矜。她人很好的,我們班男生女生都很喜歡她,她這麼照顧你,你肯定很快就能融入大家的。”
顧杳然一笑,語氣溫緩,叫人聽不出是附和還是探尋:“看來她很受歡迎啊。”
阮悠“唔”了一聲,“她可厲害了,什麼事都能做得很好,GPA超高,各科成績都很出色,長得漂亮,還會好多種樂器。”
“而且她家裡超級有錢的,長豐控股你肯定聽說過吧?她家在漢普頓有好幾幢度假彆墅呢。我家也才那麼一幢,還很小。”
阮悠說著說著就扯遠了:“她這人什麼都好,就是不太愛笑。我第一次見她時,還以為她是那種脾氣很差隻會打扮的驕縱大小姐,結果出乎我的意料,她人其實蠻隨和的,很少見她和誰有矛盾。哦對了,我最震驚的是她還經常和她哥一起去吃飯堂!迦利雅的飯堂是公認的難吃,反正我是不會去吃的,所以知道她經常去的時候我真的大跌眼鏡......”
“總之她各方麵都特彆優秀,這樣的人,當然會受歡迎嘛。”
顧杳然原本望著某一處的視線收攏,他低下眼簾,目光落腳在袖口的藍輝石袖扣。
寶石完整地映在他眼眸中央,宛若灰藍夏日滿綴陽光碎片的深海之潮。
顧杳然輕笑了一聲: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