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驕陽似火,日光猛烈地灑下,在少年的玉冠染上一層淡淡金色,宗衍屏氣凝神,手指微動,箭羽破空而出,正中靶心。
“好!”朱楚楚高興地跳了起來拍掌。
宗衍側目白了她一眼,老成道:“不成體統。”
短短三個月的功夫,宗衍可謂脫胎換骨,不僅個子飛竄,皮膚變黑了,眼睛也變亮了,周身的氣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挺拔而充滿了銳氣。
朱楚楚抿著嘴笑,一對酒窩盈盈而動,上前拿帕子踮著腳給他擦臉上的汗,崇拜道:“陛下,您真是天縱英才。”
宗衍克製住上揚的嘴角,輕“哼”了一聲,“用得著你說?”
韓齊遠遠望著兩個孩子,冷峻的麵容全成了一座雕像。
身後錦衣衛接了折子,忽然上前道:“韓大人,私鹽的事兒有下落了。”
韓齊接過折子,一目十行地瀏覽了一遍,淡淡道:“九千歲知道了嗎?”
“千歲爺養病,說不想管。”
林樂天在宮外曉佛寺已休養一月有餘,表麵上已全盤退出了雍朝政局,放手給了宗衍,但他積威已久,折子還是像流水一樣送往曉佛寺,林樂天說是一概不理,卻在私鹽這等大事上略作了指點,順著他的意思,韓齊才有了突破口。
從胸膛裡深深吐出一口鬱氣,韓齊冷道:“裝模作樣。”
身後錦衣衛大氣也不敢出,錦衣衛這位新貴韓大人與九千歲的矛盾如今在東廠已不算是秘密了,二人明爭暗鬥到底鬥得如何也說不出什麼眉目。
隻是韓齊由林樂天一手提拔上來,得勢後立即翻臉不認人也確實夠狠,如今錦衣衛人人自危,都認為若是韓齊上位林樂天倒台,那麼他們將會迎來更嚴酷的一位上峰。
韓齊如今掌權了,林樂天放權也不全是假,錦衣衛幾乎全由他調動,但林樂天必定留有暗部,如若不然,他如何躲在曉佛寺之內也對朝政之上的事了若指掌。
不坐廟堂,卻能決勝於千裡之外,此人城府實在可怕,韓齊合上折子,上前對宗衍行禮,“陛下,東廠有要事決斷,容臣先行告退。”
“好,你走吧,”宗衍又搭起了弓,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將弓箭放下,對韓齊憂心忡忡道,“小林子怎麼樣了?”
“九千歲一切安好。”韓齊漠然道。
宗衍點了點頭,“明日是他的生辰,朕想去看看他。”
朱楚楚在一旁扭扭捏捏,輕聲道:“奴婢也想去。”
“朕去哪不帶著你?吵什麼。”宗衍不耐道。
韓齊沉默一會兒,沉聲道:“九千歲不欲見人,請陛下三思。”
宗衍當然知道,林樂天離開皇宮時連拜彆也不曾來,隻留了一封書信給宗衍,信上明言他已累得很,朝廷的事全不想管了,陛下若顧念舊情,就放他清淨。
宗衍垂下手,瘦下來的麵龐也有了與韓齊相似的鋒銳棱角,他沉吟了好一會兒,才道:“你轉告他,朕不以皇帝的身份去看他,隻當是見見他一手養大的孩子。”
那閹人有一句確實沒有說錯,他與宗衍君臣之誼深厚無比,韓齊心中犯澀,輕聲道:“臣領旨。”
曉佛寺內綠樹參天,濃蔭蔽日,在炎熱的盛夏也不顯悶熱,樂天悠閒地坐在後院溪邊乘涼吃瓜。
進貢來的波斯蜜瓜,樂天自己昧了一筐,在曉佛寺的水井裡浸上半個時辰,切開之後冒著甜絲絲的涼氣,樂天愉快地吃完一個瓜,然後吐了好口血。
樂天望著腳下的一塊暗紅,對係統道:“好像草莓醬哦……”
這林樂天的體質太邪門了,吐的血是一股淡淡的草莓香氣,流的汗是草莓味,呼出的氣還是草莓味,活像草莓成了精。
係統:……怪惡心的。
現在樂天一個人在曉佛寺休養,基本就是放飛自我,他給曉佛寺捐了一箱金子當香火錢,曉佛寺住持拿他當活菩薩供著。
樂天歎了口氣,又是饞自己身子的一天,可惜雍朝沒有種植草莓,也沒有哪裡進貢。
在他長籲短歎的時候,係統提示他:“有人來了。”
樂天忙將吃剩下的瓜皮扔到旁邊溪流,“咚”的一聲,眨眼間瓜皮順流而下沒了影,樂天閉上眼睛裝死。
來的是錦衣衛的人,他從狹小的圓形拱門躬身進來,見樂天躺在樹下軟椅下雙目緊閉,神色倦怠,不由放輕了腳步,踮著腳走到樂天跟前,輕聲喚道:“千歲爺?”
他叫了三聲,才見樂天慢慢睜開了眼睛,那眼睛似是有些渙散,可來人的心頭仍是緊了緊,趕緊將韓齊讓他說的話說了。
“不必了,轉告陛下讓他安心待在宮中,我與陛下之情誼非山水可隔,請陛下放心吧。”
來人抬頭看了林樂天一眼,卻見他說完之後又緩緩閉上了眼睛,樹影斑駁地在他麵頰投下陰影,他穿著絳色長衫,褪下莽服以後更顯單薄,整個人像化作了影子,就隻薄薄的一片,水一般地流淌在軟椅上,那人看了兩眼發覺林樂天睫毛閃動,似又要睜眼,忙低頭行禮,“屬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