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一日,終於放榜。
一大早,今穠與其他人準備一道去看放榜,還未出門,就聽見爆竹鳴鑼聲一陣陣熱熱鬨鬨地由遠及近。
打開院門,門外已經圍了好大一群人。
為首的官差,拿著一張紅榜,大聲笑著道:“哪位是瑜生瑜老爺?”
所有人都看向瑜生,瑜生站了出來拱手道:“在下瑜生。”
那官差把紅榜塞他手裡,“恭喜瑜老爺,賀喜瑜老爺,摘得院試案首!”
說完,人群裡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今穠等人一聽,俱是驚喜地看向瑜生,
蔡逸將瑜生摟住,仰天大笑,“不愧是倔書呆子,早說了,你非池中物,就你這啃書快啃成書蟲的樣子,你不中案首誰中案首?”
柳學子笑道:“前幾日,是誰說自己四書文寫得極好,即便摘得案首也不足為奇?”
蔡逸哈哈大笑,其餘眾人也都俱是笑起來。
今穠偷偷拉了瑜生的手,瑜生低頭看過去,但見少女對他微笑著眨眨眼睛,他便也滿足地笑了。
高興歸高興,今穠也沒忘了從兜裡掏出一些喜銀分發給來報喜的官差們,雖是不富裕,但喜銀卻是不能吝嗇的,這曆來是潛規矩,報喜官差高興收了,又說了幾句道賀的話,便成群結隊離開。
今穠挽著瑜生的手,“這下可好,大娘他們知道了定會高興的。”
瑜生想到爹娘高興的樣子,心裡也歡喜,覺得這些年書沒白讀,他以案首之名考得院試,不但能被錄進府學讀書,且每月能得一筆廩銀作為貼補,這筆錢他若是省吃儉用,非但不用朝家裡伸手要銀子,且能攢下他日考鄉試的路費,若是再勤快些,抄書貼補,說不定還能補貼家中。
但前提是他需得好生讀書,不可放縱自己,得在府學中亦是保持優異的成績,才能過了每年的歲試科試,方得參與鄉試的資格。
瑜生思及此,摘得案首的喜悅已經散去,心下添了更大的更沉的目標。
他因著更遠大的目標而看淡此次的案首,旁人可不是,住一塊的幾人,圍著瑜生和今穠,不住地道賀,又問瑜生答卷上是如何寫的。
瑜生自是將自己做的詩詞以及四書文等都照實道來,於是又由此探討了這回學政的性格喜好、學問傾向。
今穠趁著這時,把昨日買的爆竹拿門口放了,一番熱鬨過後,蔡逸和柳學子小郭先生三人便一道去看了榜。
回來時,蔡逸難得沒了狂放的姿態,頗有些霜打的茄子的沮喪,小郭先生麵上倒帶了幾分欣喜,柳學子則一臉的慶幸,仿佛剛踩到狗屎,低頭一看撿了錢。
無需多問,單看幾人表情,便大致猜到了結果。
蔡逸果然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腿盤著,閉上雙眼,兩手放於膝上,一副即將遁入空門的老僧模樣,“科考有什麼好的?還不如凡人一日三餐,僧人誦經念佛,吾已看淡,再也不考了!”
柳學子也是不羈,一屁股跟著坐了下來,長歎了口氣,“我本已不抱希望,沒想到墜著末尾,堪堪上了榜,這下我爹娘嶽父嶽母能夠放下心了,算上這回,我已經考了第二次,二次便過,於我而言已經滿足,我不似瑜兄郭兄那般在讀書一道有天賦,我之愚鈍,若是他日能考上舉人,得以薄蔭家人,便無憾矣!”
柳學子屬於有自知之明,對自己要求也不高的人,故而這次堪堪考上末尾,仍覺得滿意。
蔡逸聽了,搖頭晃腦,“柳兄忒沒誌氣!俗話說寧做雞頭不做鳳尾,他日我若再考,必要如瑜兄那般,摘得案首!”
眾人笑出聲,“方才誰一副遁入空門的模樣,好似此生再也不科考了?”
蔡逸看似無謂,實則內心還是有些抱負的,站了起來,拍拍衣袍擺子,大笑:“誰?誰?你們瞧見了嗎?”
裝完蒜吟了一句李仙的詩:“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吟完,雙袖攏於背後施然離去。
眾人皆被逗樂笑出聲來。
今穠看著蔡逸的背影,想起那日看榜,榜前的眾生百態,也是低頭一歎,自古科考一道豈是易事,遠的不說,即便她家生哥看似三試三案首,然而認真算算,他自小念書至今,家中與他自己的壓力便不小,七歲試得童生,神童之名廣為傳播。
至此之後,因體弱緣故,再無緣下場,中間這段時間,他與家中人也頗為煎熬,知府縣令那邊掛了號的神童,之後再無半點光芒,外人也會歎一聲傷仲永,年少才儘,走了狗屎運方中案首等等流言。
仔細說來,宅院中的這幾人科考還都不算坎坷,今穠想起自己去茶館裡,因近日趕上院試之故,不少閒人都在議論,說某某書生讀了一輩子書,白發蒼蒼方得童生,也有十年考秀才屢試不第的童生。
今穠陪瑜生去考場的時候,曾見到隊伍裡年三四十的童生排隊考秀才,也有白發者不知凡幾。
怎麼看,科舉一道都非一般人能走得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