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文認得他,繼大魔法師在三個月前外出重傷臥病後,這位名為桑德斯的青年魔法師便代替了他的位置,據說他是大魔法師的關門弟子,擁有與他不相上下的智識。
對方如今是王太子的幕僚,麥文便回禮,心中閃過疑影。
不知為何,這個人總讓他覺得不舒服。
但再度被挫敗的心情已經戰勝了一切,他臉色冰寒下來,粗魯地推開身後的近侍,大步返回自己的居所。
議事廳內,艾麗婭剛在利修斯下手落座,隨行的大臣便迫不及待地開口解釋急匆匆將她請來的理由。
從三個月前開始,梵多尼克邊境及各地的魔物逐漸開始躁動,一些原本隻是龜縮在棲息地緩慢繁殖的魔物都不約而同地出現了攻擊性,已有不少村莊和貴族領地受到了侵擾。
為此,各地都加強了定期清剿魔物的力度,但——
利修斯抬手示意,王家魔法師桑德斯便上前將一隻透明的魔法水晶盒子放在了艾麗婭麵前。
“這是邊境的領主剛剛派親信送來的東西。”利修斯道:“艾麗婭,你怎麼看?”
盒中盛裝的是一張皺皺巴巴的羊皮紙,一麵沁透鮮血,另一麵則用怪異的字體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
『月亮十度升起時,殺光。』
看上去是敵人的通信,但梵多尼克境內沒有成勢力的流匪或起義軍,也與鄰國關係良好,那是誰在通信,又是要殺光誰?
艾麗婭皺眉:“十度升起?難道是指十日之後嗎?好奇怪的措辭。”
如一石投入水麵,掀起軒然大波,原本安靜的大臣貴族們麵露驚詫,利修斯挺身靠近,驚道:“艾麗婭?你能看懂上麵的字?!”
艾麗婭愣住,她又看了一眼羊皮紙,內容依然映照在她腦中:“是的,這上麵難道寫的不是‘月亮十度升起時,殺光’嗎?”
大臣與貴族們吵鬨更甚。“肅靜!”利修斯身後的秘書官冷聲喝止:“王太子殿下麵前,禁止喧嚷!”
利修斯抬手示意其他人閉嘴,隻看著艾麗婭,眉頭緊鎖:“還能看出其他的嗎?”
桑德斯上前,將盒蓋取下。
氣息溢出的瞬間,原本端莊的聖女臉色突然大變,她驚呼一聲,幾乎是不受控製地抱住了肩膀釋放了神聖魔法,奪目的炫光在房間內爆裂開來。純粹的神聖魔法雖然對隻對魔物有效而對人族無害,但掀起的魔力震蕩還是把群臣掃到了地上。
利修斯猝不及防,幸好有隨身的魔法防具抵擋了震蕩波,看上去還算體麵。他放下遮擋的手臂,映入眼簾的是瑟瑟發抖的聖女,以及桌麵上完好無損的羊皮紙。
他目光一暗,眼神掃過桌子對麵同樣無礙的桑德斯。
桑德斯俯身將盒蓋蓋上,抱著盒子無聲退下。
艾麗婭感覺自己像是溺水了一般,此刻雙腳終於踏上的堅實的陸地,得以喘息。她撐住額角,難以置信。
那張羊皮紙上散發著攝人心魄的可怕魔力,粘稠、滾燙,殺意沸騰著幾乎要灼傷她,如果說她的魔力是神聖且純粹的,那羊皮紙上的魔力就是與她相反,完全邪惡混沌的存在。
到底是什麼樣的魔物,才會散發出這樣恐怖的魔力!
一隻溫暖的手拉住了她,艾麗婭抬頭,對上了利修斯的雙眼,她在那雙眼睛裡看到了和自己同樣的想法:
——魔王。
“彆怕。”他堅定地說:“我永遠在你身邊。”
艾麗婭顫抖著吐出一口氣,將額頭抵到了利修斯肩頭。
終於,還是出現了。
……
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以至於群星暗淡。麥文結束夜間的課程回到自己的居所時,花園的石桌上還堆滿了他早上製作花束的薔薇殘枝。
眼前又閃過聖女與王太子並肩離開了畫麵,他的藍眼中無端亮起血色,猛地將滿桌殘花掃到地上,鑲金的鞋底狠狠踩在花冠,發狠地碾碎。
不過是,比他早生了幾年——
勇者的頭銜、王太子的身份地位,以至於聖女的愛,利修斯什麼都有了!
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滿地殘花被踩成渾濁的汁液,血淋淋地黏在他的腳底,月輝靜靜地垂下,微冷的空氣中忽然傳來一聲輕嗬。
麥文抬頭看去,如水的月色下,錦繡繁花間赫然默立著一道倩影,淡白色的月光珠紗般流淌在女人烏黑的發上。她微笑著,明明並非絕色的容顏,卻有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魅惑。
魅惑,或者說,她有著名為“魅惑”的屬性。
“你是……誰?”麥文嘴唇顫抖著,吐出問句。
……
王太子寢殿內,桑德斯剛剛離開,王太子本人卻坐在沙發中,目光穿過水晶盒,落在那片羊皮紙上,緊擰的眉頭始終無法鬆開。
不知為何,白天見到聖女流露出恐懼的表情時,從他腦中閃過的,卻是召喚儀式那天跌坐在法陣邊緣的黑發女性的身影。
隻有一瞬,但讓他心神不寧。
“怎麼可能呢。”他覺得好笑,仰頭飲下一整杯酒液。
沒有人可以從精靈族手中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