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崽 一截腕子倏的被人攥住(2 / 2)

舒梵自然也不敢托大,欠身回禮:“姑姑客氣。”

收拾好東西後,舒梵便在偏殿住下了。其餘宮女按品階擠在偏殿的廡房裡,大多是十多人一間,與舒梵同住的卻隻有一個女官,也在禦前侍奉,年方二八,生得頗為俏麗,叫做春蟬。

頭一天,舒梵跟她聊了會兒才知道她是小選入宮,家世頗為出眾,父親兄弟都在朝中為官,想必有些打點。

“你與劉公公,是不是有些親屬關係啊?”這日晚上,春蟬趴在榻上問她。

舒梵都有些睡意了,聞言又翻過身來:“為什麼這麼問?”

春蟬道:“他堂堂一個禦前大太監,三天兩頭往咱們這邊跑作甚?我看得真真的,你用的、穿的可都是最好的。”

舒梵不想在這件事上深究,岔開話題:“你是侍奉筆墨的,怎麼不見你常往禦前走?”

春蟬心思單純,不疑有他,笑著道:“陛下喜靜,批閱奏疏時不喜旁人在側,連劉公公和他手下的夏公公都不讓進殿呢,我平日的活兒也就是幫著整理奏疏、保管筆墨等物罷了,清閒得很。”

“……陛下好相處嗎?”

“很是威嚴,但平日對宮人都挺優待,並不輕易動怒。你也不用害怕,隻要不犯大錯,不會遭到處罰的。”

“多謝你。”

舒梵的算術還算不錯,花了幾日功夫,將人員名單和賬目理清,這才往禦前去聽差。

因和柔然的戰事焦灼,前線吃緊,後宮一應用例均減半,皇帝也不例外。因是便殿,此處不設儀仗,舒梵踏進殿內時外側隻有兩個小太監看門。

殿內靜悄悄的,隻亮著兩盞落地銅燈,西麵的兩扇窗戶均閉合著,竹簾遮得密密實實,將午後毒辣的日頭擋在殿外。

李玄胤下朝後隻著一件明黃色常服,微垂著眼簾於桌案前俯身書寫著什麼。

執筆的一隻手,寬大修長,如冰涼的硬玉,十指明晰。

一個小太監正低眉順目地在一旁研著墨。

皇帝寫完一個字,傾身便去蘸墨。

許是屋內地龍熏得火熱,又是午後困倦時分,小太監隱隱有些打瞌睡,沒站穩,身形晃了一下,不慎和皇帝的手碰到一起。

一滴墨汁賤出,在奏疏上洇出一個小圓點。

皇帝皺眉,將筆擱了。

小太監已經嚇得魂飛天外,“噗通”一聲跪下:“奴婢罪該萬死,請陛下恕罪!”

皇帝按了按眉心:“出去。”

小太監如蒙大赦,忙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

屋內便隻剩下他們兩人,舒梵雖和他相識,但並無私底下相處的經驗,猶豫了會兒才上前躬身:“奴婢衛舒梵,前來聽差。”

“交的什麼差事?”皇帝換過一則奏疏,手裡的毛筆重新舔飽了墨汁,頭也不抬道。

舒梵悄悄抬一下眼簾,見他神色平和雍容,並無慍色,想必已經不計較剛才那個小太監毛手毛腳弄臟奏疏的事情,大著膽子將整理好的物品名冊呈上:“這是奴婢這幾日整理出來的名冊,請陛下過目。”

皇帝接過隨意翻看了會兒,將之合上扔到一邊。

舒梵不明就裡,略緊了下掌心,便聽得他道:“名冊清晰,出入條理分明,你做事挺穩妥。”

舒梵鬆一口氣,忙稱不敢。

皇帝批完奏疏便是照例的午休時刻,舒梵見四下無人,猶豫著要不要出去尋人來侍奉,卻見他已到屏風後更衣,隻得走到內殿整理床榻。

日光從簾子罅隙中透入,在青石磚地上投映出一格一格模糊的陰影。

昏暗使人困倦,加之累了半日,李玄胤換了寢衣便上了榻。

舒梵垂著頭站在那邊老半晌不見動靜,抬頭望去,他已單手支頤靠在榻上睡著了。

呼吸均勻而平穩,胸膛微微起伏。

寢衣質料單薄,隱約勾勒出肌肉輪廓。

她忙移開目光不敢亂看,過一會兒,才想起什麼似的拾了寢被躬身替他掖上。

可就在近身的那一刻,一截腕子倏的被人攥住,原本闔上眼簾的皇帝驀的睜開了眼睛,眼中如有冷芒流轉,銳利得叫人不敢直視。

舒梵嚇了一跳:“陛下……”

看清是她,皇帝略怔了一下,手裡的力道鬆了,聲音也柔緩下來:“怎麼是你?”

舒梵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遲疑的片刻,卻見他已經重新闔上眼簾。

四周再次陷入沉寂,不知是哪裡起了風,半撩起的竹簾複又落下,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將之托起又鬆開。

那竹簾間透出的昏寐陰影仍在磚石地上輕輕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