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橘白鞋底踩到了坑坑窪窪的地麵,腳下觸感從堅實變得柔軟,他低下頭,看見自己踩的是一隻又一隻麻袋,他每踩下去一次,沿著鞋幫邊緣就會受力滲出烏黑色的血跡。
江橘白渾身冰涼,“這是什麼?”
“姑爺,這是米袋呀,踩了米袋,象征著你要給我們老李家傳宗接代呀。”婦人下半張臉笑意盈盈,上半張臉冰冷麻木,掐著嗓子說話的細聲很是刺耳。
米袋裡,裝的不是米吧。江橘白心想。
終於走到了新娘麵前,一股陰氣直擊心臟,對方從衣袖中探出青白的手指,拉住了江橘白手中大紅花另一頭的紅繩。
新娘衝江橘白“甜甜”地笑,“小白,拜了天地後,我們就是夫妻了。”
“你認識我?”江橘白隻想拖延時間,他才不想跟這女鬼拜天地。
“你是江家村的,是不是?”新娘估計儘量想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顯得俏皮,可鬼身不論如何都無法改變,她的嗓音尖細,就像指甲刮撓著黑板,“你是你們村最帥的男孩子。”
“好了,不說了,”新娘望著江橘白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種急切,貪婪,和被叫做食欲的東西,“我們該拜天地了。”
“等、等等。”江橘白朝院子裡看去,阿爺不是給他做了契?不管是契神還是契鬼,高低是契了,對方到底來不來的,不然他就真隻能跟女鬼拜天地了。
毫無動靜。
江橘白沮喪回頭,一回頭,他的心跳差點當場停止。
剛剛還美豔不可方物的李梓雅忽然周身冒著黑氣,她的身體變得腫脹,渾身纏滿了井裡的水草。
“難道你想悔婚?!!”她聲音尖厲地質問道。
門口眾“人”都將臉朝向了江橘白,同時換上同一副憤怒到臉部開裂的神情,仿佛隻要江橘白點頭,它們下一秒就會撲上來把他撕成碎片。
衝天的怨氣幾乎將要吞沒了江橘白。
江橘白掐著手心,擠出笑容,“不是,我是想說,你的頭發好像亂了,要不要重新弄一下?”
看見李梓雅浮腫青白的臉上出現疑惑的神色,江橘白趁熱打鐵,“你看,誰家新娘結婚不是漂漂亮亮的,我看你們還請了攝像,難道你想自己頂著亂糟糟頭發的樣子被記錄下來嗎?”
若是李小毛聽見江橘白此時此刻溫柔能滴出水來的語氣,想必隔夜飯都能給摳出來。
江橘白自己也惡心,但人在鬼屋裡,不得不說點甜言蜜語。
“是嗎?”李梓雅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她恢複正常,又露出笑容,“還真是呢,那我去重新弄一下,你等我哦。”
看著新娘回房的背影,江橘白長舒一口氣,總算是爭取到了一些時間。
這口氣還沒舒完,三秒鐘不到,李梓雅邁著輕快的步伐出現了,“好啦,我們繼續吧。”
這麼快?!
江橘白被推著往廳裡走,他打算再耍一回剛剛的招數,“你的衣服好像也......”
“小白,你覺得我這裡有問題,那裡有問題,你是對我整個人都不滿意嗎?”李梓雅壓低聲音,一雙眼睛充滿怨恨地瞪著江橘白。
“......”江橘白定了定心神,他忍著女鬼身上的腐肉氣味,湊近對方,“你不相信我?”
李梓雅眼中怨恨散去,轉而變為驚慌,“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
江橘白冷哼一聲,將手中花球重重地擲於地麵,“你要是這麼不相信我,這婚不結也沒什麼了不起。”
說完,他直接朝外麵走去,將一眾“人”等都拋在身後。
乍然,身後傳來淒厲的尖叫聲,仿佛有人生剜了她的心頭肉,回音飄蕩在院落中,幾方陰森森的房子裡都傳來成群的低泣聲。
“嗚嗚,嗚嗚嗚......”
“不是的不是你說的那樣的,我愛你,我願意為了你去死!”女鬼突然移動到了江橘白的身前,她一身紅衣仿若被水泡褪了色,四肢變形,臉上出現一個拳頭大的血窟窿,她流的也不是眼淚,而是汙血。
江橘白強忍作嘔的衝動,冷著臉,“我想冷靜冷靜,拜天地的事情,等會再說。”
聽見對方還願意給自己機會,女鬼抬起頭,“六個時辰後,好嗎?我一定會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六個時辰,也就是十二個小時之後,那時候肯定已經天黑了,是更利於鬼新娘活動的時間。
江橘白點了下頭,“都聽你的。”
很快,江橘白被送回到了剛剛他呆過的房間當中,見那幾個盯著自己的婦女都在門外,他立刻在房間裡一通翻箱倒櫃。
這好像是女孩子的臥室,還有化妝鏡和很多不認識的瓶瓶罐罐,但現在四處都貼上了“囍,床單蚊帳也都換上了鮮豔的大紅色,暗沉的燈光,讓整個房間都顯得十分詭異陰森。
江橘白伏在鏡子麵前,用紙巾用力擦著自己臉上的腮紅和口紅。
什麼玩意啊。
隻是他剛擦到一半,他的頭就被一股莫名的力給抬了起來,對著鏡子,江橘白看見自己口紅擦得嘴角都沾上了,好似被人蹂躪過的可憐模樣。
很快,他看見一雙從他雙肩後麵伸出來的手臂,手指細長,但骨節分明,很明顯是屬於男性的手。
那雙手是人類不可能擁有的青白,從後而來,順著少年的脖頸向上,宛若寒冰的手指順著少年的眉骨,眼角,鼻梁,一直往下。
江橘白一動都不敢動,他知道這不是那鬼新娘。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鏡子,終於在自己的背後看見了一道模糊的人形輪廓,微微弓著腰身,從上至下,它正在打量自己。
對方擁有一張與手臂顏色同樣的青白的臉,本應該全部存在的五官,卻隻剩下兩瓣比常人更加紅潤的嘴唇,可這樣的紅潤,出現在它的臉上,卻紅得鬼氣陣陣。
“漂亮的小孩。”它嘴唇牽開,溫和地輕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