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宋亦安忽然道:“大人,鄭姑娘這裡小人也驗了一遍,雖然遺體沒有吳姑娘和錢姑娘保存的好,但小人確定,鄭姑娘也被剖了心,並且——”
宋亦安深吸口氣,“並且小人懷疑,這幾位姑娘,很可能是被活活剖心而死。”
“活活剖心?!”
付雲珩大駭,“從何處看出來的?”
宋亦安看向裴晏,“大人應該還記得,此案確定致死傷,正是在鄭姑娘屍體被發現之後,她傷在心口,刀口深長,乃是生前傷,今日小人再驗,發現這道傷口距離靈府極近,凶手若是先刺死鄭姑娘再掏心,那鄭姑娘胸口應該還有更深的傷口才是,但小人驗其胸腔屍塊,並未發現更深的刀口痕跡。”
薑離隻覺一陣毛骨悚然,亦想到了付雲慈的傷處,那位置也極靠近心臟,再聯想到付雲慈與凶手搏鬥時凶手趁亂一刺便刺中要害,薑離不免懷疑凶手是看她醒來反抗,想乾脆直接剖心了事……
十指之痛都難忍受,更何況是被活活挖心?屋內眾人皆覺不寒而栗,付雲珩更是忍不住低罵了兩句。
薑離默然一瞬,語聲微寒道:“既然新確定了凶手目的,隻怕所有的舊線索也要重新審視,裴大人,我與你同回大理寺看能是否能幫上忙。”
……
大理寺衙門位於順義門內,禁中之外,馬車自城南義莊一路向北行,至順義門時已近申時,馬車剛剛停穩,薑離先聽見外頭傳來一道略顯熟悉的聲音。
“裴大人,這是從何處回來?”
薑離矮身出馬車時,一眼看到順義門外站著一位披鴉青燕子紋鬥篷的年輕男子,絮雪紛紛,他撐傘而立,似已等了多時。
薑離眼瞳微縮一下,攏著鬥篷,神態自若地朝順義門走去。
“剛從義莊回來——”
“義莊?可是有新線索了?”
裴晏沉聲道:“確有線索,但如今還不能告知於你,你回去等消息便可。”
年輕男子欲言又止一瞬,但很快道:“也好,我信大人不會讓我們白等,大人還有公務,我便不叨擾了……”
他拱手告辭,離去之時好奇地多看了薑離兩眼。
待入了順義門,裴晏道:“剛才那位是太醫令金永仁的大公子金從善,如今在太醫署當值,他和吳若涵青梅竹馬,對案子十分關心。”
薑離自然認得,五年前魏階尚未出事之時,金永仁還隻是一名普通太醫,金從善也才剛剛考入太醫署,她麵無表情道:“金公子對吳姑娘倒是真心。”
大理寺做為執掌天下刑獄之地,門庭自是氣派森嚴,裴晏帶著薑離入衙門,目之所及是一片連綿的飛簷屋脊,裴晏行在前,一路往衙門東側的跨院行去,沒多時至一處守衛森嚴的小院之外,一個麵容端嚴的小廝正在候著,正是裴晏的另一親信十安。
十安抱拳行禮,“公子,薛姑娘——”
他麵容無波,並無意外之色,又打起厚重門簾請幾人入屋,薑離跟著裴晏進了門,便見堂內布置清雅簡單,西窗下的書案上,正堆著數十本公文,其中一本公文正攤在正中,可以想象裴晏離開之前還在翻看。
屋內燒著暖爐,裴晏解下鬥篷走去書案旁,“所有公文都在此,宋仵作此前數次驗狀也在,姑娘有看不懂的儘可問我。”
薑離也解下鬥篷交給懷夕,近前一看,便見公文雖多,卻碼放的整整齊齊,一旁的文房筆墨亦擺放的一絲不苟,她應了一聲,從最左側開始翻看,這一摞皆是對第一位受害者汪妍的調查,其生平經曆、親屬仆從、習慣好惡等皆是詳細。
沒多時九思奉上熱茶,又拉過一把敞椅放在薑離身邊,他性子比十安活泛,此刻笑著道:“這些最起碼要看兩個時辰,姑娘彆累著。”
付雲珩也上前拿了兩本冊子,“金吾衛從第三案後才開始接手,前麵三位受害者我知道的也簡單,尤其康姑娘和汪姑娘……”
她二人翻看舊記載,十安又拿了新的奏報交給裴晏,裴晏也不近前,隻在不遠處的方桌旁翻看,一時間屋內隻有沙沙的書頁翻動之聲。
薑離一目十行瀏覽極快,半刻鐘後,才記起那杯已溫之茶,她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眉尖忽地一簇,看一眼黃亮的茶湯,眼風又往裴晏那一掃。
裴晏神容專注毫無所覺,近前伺候的九思疑道:“怎麼了姑娘?這是我們公子最喜歡的霍山黃芽,雖不是什麼名貴的茶,但勝在醇厚解渴。”
薑離放下茶盞搖頭,目光雖還落在公文上,思緒卻不比先前沉定,她深吸口氣撇出雜念,又投入地快速翻看起來,兩刻鐘之後,她已大致將緊要處看了一遍,亦將所見在宣紙上列了出來。
付雲珩傾身來看,不一會兒道:“雖說五家有重合之處,但並無哪一家鋪子包圓了五家,嫁衣禮服他們走了錦雲綢緞莊、張記衣鋪,汪家則是汪妍自己做,胭脂水粉上則是往浮香齋、凝香閣,林下春堂,首飾頭麵就更多,榮寶齋、萬德記、漱玉齋,蘇記金鋪……”
裴晏起身走過來,“她們此前都逛過這些鋪子,都是各家老主顧,但倘若凶手誘騙此前五位受害者的法子與誘騙你姐姐相同,那便難成立,這些新郎會做衣裳會買珍玩飾物,但幾乎不去胭脂水粉鋪子,比如徐令則和適才那位金永仁便不曾去過浮香齋和林下春堂,而另外幾人則未去過凝香閣,隻賣女子飾物的萬德記他們也未去過。”
付雲珩道:“那凶手便得想其他法子,再加上凶手還會易裝會變聲音,就更不易了,除非凶手有何合理的身份在這些鋪子裡蹲守,可同行素來相斥……要不然便是凶手與這些無關,隻是與所有受害者家中都有來往……”
裴晏道:“幾乎不存在,前兩位受害者是商戶,與後三家交際的圈子並不相同,後麵三府也隻有吳家和鄭家有私交,這些大理寺已做過排查。”
見薑離未說話,裴晏問道:“薛姑娘如何想?”
薑離正在看宋亦安的驗狀,她道:“我在想凶手所用凶器,凶器為三寸長的單刃短刀,這在刻刀中十分常見,而凶手剖心之舉,也非常人可為,但若此人擅長雕刻,便較常人更擅使刀——”
付雲珩意外道:“薛姑娘擅雕刻?”
薑離微微搖頭,付雲珩道:“鶴臣哥哥,江陵小郡王便極擅雕刻,將作監就在大理寺衙門之後,不若我去找他要兩把刻刀瞧瞧?”
裴晏八風不動道:“大理寺早已研究過凶器,刻刀的確可能性頗大,但如今還有伎人這一線索,在雜戲班子裡,會十八班兵器者也頗多。”
薑離還算讚同,又輕疑道:“但無論他們是做什麼的,這剖心的用處仍是難明,此行過於凶殘,凶手起念必邪……”
薑離正說著,門簾忽而一掀,十安麵色凝重地進門來,“付世子,壽安伯府來人找您了,說去金吾衛您不在,便來了這裡。”
付雲珩狐疑起身,“來者何人?”
簾外傳來道顫聲,“世子,是小人……”
付雲珩站起身來,還不及問話,簾外那道聲音更顯憤慨道:“世子,您快回府吧,徐家來找咱們小姐退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