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兩人又說了很多,王二妮都不大記得清了,原因大約是她嫌羞恥,張仁是教養很好的人,姑娘家主動,他就要更主動一些。
話說到後來,明顯已經超出了未婚男女的範疇,王二妮甚至因為覺得張仁好得不太真實,猶豫了很久,問他有沒有什麼隱疾在身,隻要不是臟病,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張仁一時啞然,不知如何回答。
嗯……這些話王二妮全都假裝記不得了,隻記得最後張仁送她回去時,說了下訂的日子。
本月十七。
還有十二天,他就要來下聘了。
整個桃源村最凶的未嫁潑婦開始期待起婚事來。
張仁鬥誌昂揚,家裡給他預備的聘禮最早可以追溯到十幾年前,包括早已離世的父母都沒想過他還有開庫房籌備聘禮的那天。許多當年時興的物件已經泛了舊,要重新買辦。也有些珠寶玩件越久越貴重的,要分門彆類。聘書也要請人來寫,張仁特意帶了禮物去請了縣衙的老縣丞來寫。
忙忙碌碌十來天,下訂的前一天也是專門請了老縣丞來送聘書,桃源村的人或許認不得縣令老爺,老縣丞卻是在龍興縣乾了一輩子的,年年勸課農桑都是他親自下鄉來,十裡八鄉哪個認不得他?一下子桃源村就炸開了鍋。
那王家的妮子嫁了縣城的富家老爺?不是做妾,是正兒八經去做正頭夫人的?前些天還看見她把李文昌按在地上打呢!富家老爺皮這麼癢的嗎?
村裡人壓根不在乎那張老爺長得是圓是扁,富家老爺再磕磣能有村裡老光棍磕磣?要知道就在幾個月前,還有老光棍打王二妮主意被她舉著火把打到眉毛都燒禿了。那會兒還有不少人覺得王二妮也太挑了,她長得是好看沒錯,可那窮家破戶還帶兩張嘴吃飯的,名聲也不好,能有人要就不錯了。
何況村姑能好看幾年呢?嫁了人生了娃娃,沒兩年就會像離了枝頭的乾果子,變得皺皺巴巴。
能叫縣丞老爺做媒的,那得是什麼樣的人家喲!
老縣丞挑的時辰也好,中午剛過,天不黑就要走,並沒有混一頓飯的意思。王二妮是真鬆了一口氣,村戶人家招待貴客的最高規格是殺豬,其次是殺雞,她沒想過殺豬,可家裡一共三隻雞,每天都下蛋的,殺哪隻她都舍不得。
晚上老縣丞回到城中,張仁招待他晚飯,在縣城最大的酒樓請的一桌席麵,到底是小縣城,沒什麼山珍海味,最好的席麵也就是些時令蔬果,雞鴨魚肉。老縣丞也沒見過太多世麵,吃得直捋胡須,看著溫雅待客的張仁,想到白日裡見的那個提刀猶豫半天要不要殺雞的漂亮村姑。
老縣丞由衷感歎道:“你們之間,實在緣分不淺。”
張仁不明所以,老縣丞也沒有多說,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竟也能成上一對,這不是緣分不淺是什麼?有時候婚事真不是看門當戶對,而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出入錦繡樓台之間。你鄉野村夫,山裡丫頭,是擠破了腦袋也見不著啊。
這酒樓窗台向下一眼看見個賣菜姑娘,就成了一樁婚,寫到話本子裡都顯得離奇。
隔日下訂,張仁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十多車聘禮浩浩蕩蕩下鄉。一行到村口,立刻有不少人過來圍觀,還有機靈的連忙朝大老爺賀喜,說些吉祥話。
張仁也曉得規矩,專門備了一箱銅錢來散喜氣,他不往人頭上身上撒,而是讓兩個家丁一把一把抓了散出去。
先前張仁請的媒婆周姑子帶著自家幾個兒媳來幫襯,又留了幾個說話好聽的大姑娘小媳婦在屋裡陪著王二妮,有些說話酸不溜秋的,甚至明裡暗裡提李文昌的,都被周姑子指使膀大腰圓的兒媳婦給攆出去了。
媒婆這行當什麼沒見過?彆說大戶人家聘正頭娘子,哪怕花樓裡的姑娘從良,她也能辦得漂漂亮亮,這點子事算什麼。
裡裡外外操持著,周姑子叉著腰,心裡舒坦極了,十幾年了,從她開始乾媒婆這行,還沒幾件說不成的事,到今天終於連張仁都說成了,不容易啊!張仁的父母要是在天有靈,大概能給她磕一個!
三姐兒和王小弟從在村口看到張仁的聘禮車隊就跟著一路瘋跑,和小弟就差爬到喜錢箱裡不一樣,三姐兒是一路追著張仁的馬,想看清他的模樣,她真沒想到王二妮還能嫁出去,不光嫁出去了,還是這麼一位有錢老爺。
雖然沒看到正臉,可一看就不是老頭,他甚至不缺胳膊少腿兒?
王二妮在屋裡探頭探腦,到底家裡沒什麼長輩看著,周姑子哪管這些,還特意把她帶到門邊讓她瞧,張仁翻身下馬,一眼就看到王二妮站在門邊,頓時心頭一動。
應是瑤台曾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