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有關鳩摩羅什的最重要信息,還是樊穀從三個最討厭的NPC那裡得知的。
她帶著隊友大半夜出門找線索,本以為頂多找幾個值夜的問問,沒想到看見不少忙碌的僧眾和居士,來來回回地往主殿搬一些瓜果點心,蒲團蒲扇,大鼓香燭功德箱之類的物什,或作一些掃灑之事。她現在的隱藏身份也是寺內居士,見狀少不得上去幫忙,也好以此博取對方好感,方便搭話。
一次,見到一個麵目老成,指揮著其他師弟搬東西的中年僧人,看起來好像知道很多的樣子,她便上去恭敬地問他:
“我是新來的居士白如歸,偕同妹妹來此禮佛,有事請問三位師父。我聽聞,尊貴的天竺貴族與龜茲王女之後,大德高僧鳩摩羅炎與虔誠智慧的善女人耆婆之子,青出於藍、風采出塵、舉世無雙的大德高僧鳩摩羅什,近來每日都在雷鋒寺講經弘法,此事可是真的?這麼多人大半夜地來來回回,可也是在為此事奔波?”
她真的不是自願要念這麼一大串囉囉嗦嗦的前綴來讚美這個勞什子高僧的!但是寺裡提到鳩摩羅什的人都這麼說,為了顯得合群,她隻好也這麼說了!
那方臉的中年僧人聞言,綻出一個矜持中透著驕傲的笑,回道:
“沒錯的,白居士。鳩摩羅什大師佛法高妙,功德深厚,舌燦蓮花,久負盛名,今上特從異鄉將之請來,與我天驕國僧眾講經辯經,廣弘佛恩,也是三請四請才成,實屬不易。故其每至一地,無論宿在何處,都有諸多僧眾慕名而來,哪怕不能領略其講經之奧妙,能夠遠遠地瞻仰其莊嚴聖容,也是莫大的福氣了。因著來客眾多,這段時日我等也比往日忙碌百倍,但深覺光榮,並不覺得疲累。何況戒傲身為大師兄,重任在肩,辛苦點也是應當的。”
——謝謝,但我並沒問你累不累,不必給自己加戲。
樊穀這麼想著,卻不好說出來,隻好禮貌地一笑:“哈哈,師父辛苦了。”
聽到戒傲這麼誇讚鳩摩羅什,他身後一個稍年輕些的尖臉僧人不屑地冷哼道:
“哼,什麼大德高僧,莊嚴聖容,不過是個道貌岸然的無恥騙子罷了!出家人講究個六根清淨,可這所謂的高僧,都夜夜新郎,左擁右抱了,隻怕在他那堆淫蜂浪蝶麵前,早就醜態畢出,卻還在人前裝出一副清心寡欲樣子,四處招搖撞騙,與人宣講如何出離塵俗之念,實在虛偽至極,令人作嘔!我戒躁最看不起這種人!他居然也配占用主殿講經?”
——你嘴上說他令人惡心,可你臉上寫滿了“可惡我好羨慕好嫉妒他啊”,你真以為彆人是瞎的,看不出來你也很虛偽嗎?
樊穀內心吐槽,卻不好說出來,隻好裝傻保持沉默。
聽到戒躁這麼貶損鳩摩羅什,他身後一個更年輕的,酷似許宣的僧人怒斥道:
“休得胡言!鳩摩羅什大師之境界,豈是你我等尋常僧眾可企及的?他這是出淤泥而不染,萬花叢中過仍能不動心不破戒!口業亦是業,我勸你還是出言慎重,嘴上積德!且那十二位侍奉他的美人,是今上親賜給大師的,她們皆是出身清白的良家女子,承了綿延聖僧後嗣的光榮重任,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輕薄女子,你如此侮辱她們,亦是大不敬!”
戒躁當場就把手上的筐子扔了,叉著腰,氣勢洶洶地吼道:
“許仕林,你莫要裝得如此義正嚴辭,彆以為我不知道你維護這邪僧是為了什麼!不就是因著他數年前硬是讓主持給他麵子,讓你一個破落戶家的孤兒在雷鋒寺破格當上賓,好吃好喝地養到現在?同樣是僧眾,你的活兒比旁人少,你的吃穿用度比旁人好,還不都是因著他的麵子!可你彆忘了,這邪僧待你好,可是因著他把你父母都害了,讓你變成了孤兒,他是你的仇人!你這麼幫仇人說話,良心就不會痛麼?”
聽到這裡,樊穀心下了然。
她先前還在疑惑,這副本設計讓許宣被黑化的白蛇拉著一起進鎮妖塔了,那這兩人孩子誰管呢?原來是跟著鎮壓他爹媽的僧人出家了,就近在關著他爹媽的塔附近出的家。嗯,這很合理,每天看到那個塔,還能提醒自己不要得罪權威,不然就會被關進去。
樊穀估計,這孩子從小沒媽沒爹,還是被無情的“高僧”養大的,對家人應該也沒啥感情,被人造出來感懷白蛇的許仕林,在這裡多半也是空有其名。
果然,許仕林聽到戒躁提起他母父不堪回首的往事,眼神毫無動搖,肅然道:
“我生母是妖,大師把她打入鎮妖塔,是本分之事,我沒什麼可怨的。我生父……也算是為了鎮妖而犧牲,大義凜然,我更沒什麼可恨的。莫以為誰都同你一般小肚雞腸,心胸狹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
戒躁一拳打在棉花上,十分不痛快,擼起袖子就想揍許仕林,但中途被戒傲攔下了。
戒傲對戒躁厲聲道:
“好了,莫要再吵了,我們還有正事要辦呢。”
戒傲用威脅般的眼神示意戒躁把他扔掉的筐子撿起來,戒躁瞥了一眼大師兄那比他壯碩很多的肌肉,灰溜溜地照辦了。
見狀,戒傲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他又轉向樊穀她們,歉意地笑道:
“讓居士見笑了,戒躁師弟剛剃度不久,心浮氣躁,出言不遜,唐突了各位,還請莫要見怪。”
樊穀真的懶得跟他客套了,直接轉移話題:
“師父們多方辛勞,小女甚是不忍。師父們此番可是要搬東西去主殿?就讓我與妹妹一同前往吧,也好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戒傲雙手合十敬禮,笑道:“居士有心了。如此,居士便隨我們來吧。”
約莫跟他們一路快走半小時,樊穀終於到了主殿。
她原想著來都來了不妨先進殿看看有什麼線索,可殿前那裡三層外三層,堪比瘋狂追星族的人潮把她活生生逼退了。那些人看來都是外來的寺僧或雲遊僧,有著不同的口音不同的服飾不同的麵貌,隻是臉上都泛著同樣的狂熱,口中都讚美著大德高僧鳩摩羅什。
據說,鳩摩羅什每日開壇講經的時間是辰時,距離現在還有一個半時辰。
而這些人至少在一個半時辰以前就在這等著了,為的就是能搶一個離前排近點的位置。
三個給她帶路的NPC憑著內部管理人員的身份讓人潮給他們開道,暢通無阻地進去了,卻沒聽到她的喊聲,把她給撇下了。
她是可以用那兩千七百年的修為把他們打飛,然後大搖大擺地進殿去,但這樣豈不是就暴露了她的真實身份?現在還不到時候,隻能再忍忍。
此路不通,樊穀打算再試試彆的路——比如通往大師禪房的路。
反正她也記住了到主殿怎麼走,這一趟也不算毫無收獲。
在之前和其他NPC的對話中,她們已經打聽到,那侍奉大師的十位美人,暫時的住處離主殿不遠,就在主殿東邊幾裡路的一處廂房,寺內唯一一處藍蓮花池旁便是,十分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