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輪王用一副“我早看透你了”的眼神盯著樊穀，晃了晃自己手中那把繪著草原野花蝴蝶奔馬的扇子，嘴角瘋狂上揚，帶著三分譏笑三分薄涼四分漫不經心，自負地說道：

“你跟叛軍們合作，把九王架空，不就是為了獲得權力？”

“你想要權力，我可以給你。你投靠閻蜜，最多當個佐臣，可是，我可以讓你當我的王後。若我成為唯一的王，你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權者。所以，彆跟她們合作了，跟我合作吧。”

說著，他指著地上三隻暈倒的狐狸，語帶威脅：

“你也看到了，這就是違抗我的下場，要是沒有解藥，她們永遠也不會醒！”

要是樊穀沒猜到他的真麵目，或許還會被他這架勢唬住那麼幾秒，可是這次，提前看透一切的人是她。麵對他的威脅，她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想笑。

跟轉輪王第一次見麵時，她就覺得騙他似乎太過容易了，事情進展得太順利了，不符合劇情前麵給轉輪王鋪墊的“十王中唯一有腦者”這個設定，於是起了警惕之心。

當轉輪王讓手下把她帶下去，把她當貴賓招待時，她可沒有真的不管不顧去享受，而是以四處參觀膜拜之名，調查了轉輪王常去的娛樂場所，了解了一下他平時在這些地方都是怎麼表現的。這個反派再怎麼縝密，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何況又是在自己地盤上的娛樂場所，必定會很多暴露本性的時刻。

她的探索路線沒選錯，幾通觀察幾通套話之後，她發現了關於轉輪王的許多重要隱藏信息：他的珍奇花園之下埋著無數白骨，他的妙音歌鳥以他其它寵物的肉為食；他苦心搜羅來的戰鬥雞戰鬥狗還有一堆“威猛常勝蟋蟀將軍”，總是莫名死在壯年，而且都是穿著他親手製作的亮眼華麗衣裳挺屍；他珍藏的精裝書籍，有好些是感歎生命多麼脆弱，美麗多麼易逝，講如何讓青春永駐，體能不老的，還有好些是講如何調動生物最鮮活的一刻然後立刻將其殺死，如何製作優秀標本，把美麗之物在最美的時刻永久定格……

一個擅長禦下，給賞大方，團隊內部鐵板一塊，肱骨之臣全員生龍活虎的大王，為何他的鮮花下會藏著那麼多白骨？一個擅長煉製靈丹妙藥的大王，為何他的愛寵總是離奇死在壯年？為何他的藏書中充滿了對毀滅的狂熱？

一連串的問題都指向同一個答案，結合“來福是怎麼死的”這個前置劇情，答案昭然若揭。

無論是新聞報道還是文藝作品都經常描述變態殺戮狂魔的一個屬性：虐殺小動物毫不手軟。如果這個變態恰好還是個愛好唯美，歌頌青春，憎恨衰老的暗黑文藝腦，那他親手在愛寵的鼎盛時刻弄死它們，然後把它們的屍體用自以為美麗的方式保存下來，簡直太順理成章了。

樊穀看過不下十個把美麗的生物或者人體做成標本的暗黑唯美主義文藝家人設，可以說，這已經成為暗黑美學界的一種經典配置了。

那麼，轉輪王的這個隱藏屬性，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這就要涉及到她打探出的另一個線索了。

在她瘋狂套話的時候，轉輪王的一個下屬嘴瓢了，說轉輪王最近想養點新寵物換換口味，比如小蝴蝶。

這就很清楚了，難怪轉輪王是她開啟地獄篇之後遇到的N個NPC裡唯一一個強調她是“小蝴蝶”的，原來他一開始就把她當成自己的預備寵物——隨時準備親自弄死的那種。

可是，他為什麼一開始沒有直接要求她留在轉輪王殿，而是答應她，等給卞城王的藥做好了，就讓她帶著藥回去？

顯然是在憋著更壞的心思，謀劃更邪惡的陰謀啊！

都推到這兒了，她當然不會乾等著他先出招，再被動應戰。

在轉輪王的客房裡呼叫外援可能會被他的屬下或他本人發現，那就再找個內應唄。

轉輪王內部或許鐵板一塊，但是她在偷聽轉輪王摸魚員工的聚眾抱怨時了解到，在他的大本營附近，可是還有很多不直屬他，也不忠於他的特殊員工呢。

為了製約閻羅十殿的勢力，忘川的小卒全是天宮直派，不屬於地府任何一殿，小事可以自己權衡，可以直接駁回十王的決議，大事直接上報天宮，不需要經過十王，可以說是“官職低但派頭大”。

這些小卒成分複雜，少數會成為某一殿的死忠，但大多數都是牆頭草，誰給的好處多往哪邊倒，或者據原則做事，誰也不偏幫的硬骨頭——而樊穀之前在忘川邊上遇到的孟婆助手，織女大姐，就是這種硬骨頭。

她懟起大王來不管不顧，罵語如珠，能夠連續用幾十個不帶重樣的詞進行攻擊，各殿的駐忘川司傳訊官基本都領教過她的嘴炮威力，提起她就頭疼皺眉胸悶氣短嘴角抽搐。轉輪王殿由於負責轉生事宜，跟忘川小卒交接的次數格外多，殿裡傳訊官私下抱怨這根硬骨頭的時候也格外多，“正好”就被她聽到了。

這可太棒了！真正的天選內應！

大姐為了織女這個小妹可是自願從天宮下到地府，在陰冷的忘川江邊守了數百年。雖然設定上織女隻是祝英台的前前前世，但再怎麼說都是同一個靈魂，隻要把這層關係和大姐挑明了，她哪有不幫自己的道理？

她從閻蜜給的地圖上看到，忘川離她的住所特彆近，這已經是明示她去找大姐幫忙了啊！

她原本還有些糾結怎麼跟大姐說她和織女那種“我不像她也不是她但我確實就是她”的關係，沒想到大姐一見到她就抱著她哭，邊哭邊抒情：

“我苦命的小妹啊，大姐對不住你！大姐之前居然一直沒認出你……直到被孟婆點醒我才恍然大悟！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你！你有什麼需要大姐的就儘管開口，千萬彆客氣，都是一家人！！”

這下好了，省了亮明身份的步驟，樊穀直切主題，告訴了大姐她的來意——希望大姐配合她，在轉輪王麵前演一出戲。大姐聽完當即爽快地拍拍她頭表示，沒問題，包她身上，這點事，小菜一碟。

樊穀抱著有點被拍暈的腦瓜子，謝過大姐，然後又馬不停蹄地跑去找了正在她住所附近的“陽光海岸”換班休息的陽成姬她二姨陽蘭君，囑咐她跟大姨陽梅君還有陽成姬本狐通好氣兒，如果轉輪王要對她們下手，務必悄悄回避死招，同時裝暈裝死來麻痹他。

正喝著生椰奶的陽成姬自信地表示這都不是個事兒，她們天生就擅長偽裝，在暴君手下服役多年，更是解鎖了花式偽裝技能，要她們裝暈裝死的時候她們保證倒得虛弱慘烈驚心動魄，氣若遊絲狗見猶憐。

不得不說，她們裝得真的很像，連樊穀這種早知道她們在裝的人，一開始看到她們挺屍的姿態都嚇了一跳。轉輪王果然也因此放鬆了警惕，放開了在這跟她吹大牛胡咧咧。

現在，樊穀的任務就是一邊欣賞他用嘴放屁，一邊拖延時間，讓他一直廢話，直到隊友布好陣趕過來。

她一臉懷疑地盯著他，問道：

“有了我，你就能當唯一的王？我怎麼不知道我還有這樣的本事？”

轉輪王哈哈大笑。

“你當然有了，我不會看錯的，小蝴蝶……哦，不對，你可不是普通的蝴蝶。我應該叫你祝英台，白娘子，孟薑女，還是……織女？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以曆劫之身獲得了那麼多強大神器，我隻知道，我需要那些神器，也需要你。”

她搖了搖頭。

“你太抬舉我了，離開了那些神器，我什麼也不是。”

轉輪王歎息著搖了搖頭，臉上寫滿了“愚蠢的人類啊，讓本大爺給你上一課”。

“看來，你對這世間輪回的本質，對你自己的業力，一無所知？”

“唉，也罷，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了，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吧！不用太感謝我，畢竟，為困於無知之障的迷途羔羊解惑，原本就是我這種天生引路者的偉大義務！”

樊穀極力忍著笑，配合他的表演，嚴肅地回道：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否拿出讓我信服的證據！如若你不能以理服人，即便你金銀如山，權勢滔天，我也絕不順服你！”

轉輪王歪嘴一笑。

“好哇，那我現在就給你長長見識！你可睜大眼睛看好咯！”

轉輪王旋轉著他的扇子，小聲念叨著什麼，似乎是在施咒。

片刻之後，扇子上原本的圖案消失，出現了浮生輪回的動態，諸多小人物一生的悲歡離合，濃縮在了短短幾分鐘內。而這些人的共同特點都是——存在感極低，一生默默無聞。

轉輪王用不屑的語氣評價道：

“看看這些人吧！看看這螻蟻一般平凡卑微，死了也無人在意的芸芸眾生！它們一生的軌跡，渺小又可悲，像一盤散沙，微風一吹便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