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監視者,用一張茶桌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茶桌上還真有茶具,還真煮著茶。
而他,銀色頭套上隻有嘴部開了口,雞爪般細瘦的四爪牢牢抓著茶杯,緩緩往嘴邊送,顯得悠然品茶的姿態,十分怪異,像是外星生物強行融入地球文化。
更怪異的是,他還頂著一層黑色硬殼,搖著軟軟的尾巴。
楚遙解釋道:
“這個叫徐閒逸,得的是複合病……主體是莊子病,妄想自己是一隻逃離汙濁世俗隱居仙境的神龜……所以如你所見,他真的擁有了龜的特征。”
“他的能力或許有用,但我們這次的目標不是他。看見他身後蹲著的那兩人了嗎?左邊是他老婆,右邊是他老媽。你去把她們手上的工具箱弄到手。”
“直接把茶潑他尾巴上就可以了。不對,你們要說給他敬茶,然後趁其不備再潑。”
“記得說'您'。”
“忍住忍住,不要直接打他,他會整個縮進殼裡。”
樊穀無奈,隻得放下手中武器,假意恭敬地給“龜領導”端茶。
龜滿意地點了點頭。
“思想覺悟不錯呀年輕人,幫你減刑啊,回頭我爭取!”
“就是你剛才的姿態還是不夠優雅,步子邁大了點,笑得也太過了,主要是。女子應當步履輕緩笑不露齒,作為禮儀之邦,有些該講究的良好傳統還是要時刻牢記,我覺得……”
樊穀忍無可忍地朝林勝跡使了個眼色,看著裝燙茶的壺,又看看龜的尾巴。
林勝跡乾脆利落地抄起茶壺,繞到高談闊論的“龜領導”身後,打開蓋子,讓滾燙的茶水飛流直下地澆灌它得意洋洋的尾巴。
龜痛得嗷嗷亂叫,他身後一直沉默蹲著的兩人著急忙慌地扔下工具箱,撲過來,一個抱住他安慰,一個給他尾巴吹涼氣,語氣心疼又寵溺。
“沒事沒事,媽媽拍拍,痛痛飛走——”
“哎呦,疼壞了吧?我給你吹吹——”
龜非但不領情,還大喊大叫怒氣衝衝:
“都怪你們!”
“你們怎麼沒事先看出不對呢?”
“你們怎麼沒早點過來替我擋著?”
……
趁那邊亂成一團,樊穀她們又抄起剛才放地上的武器,把三“人”拍暈了。
在楚遙的指點下,她們打開兩個工具箱,選擇合適的工具,把剛才獲得的金屬手腳切割開,改裝成護甲護腕護膝頭套和可伸縮棍子。
其實大部分改裝都是林勝跡完成的,因為樊穀的手工實在是很爛,對著圖紙捏泥人都捏不好,何況是更複雜的……根本沒有超常發揮的可能,越緊張越爛。
乾活少了,人就閒了。閒著也是閒著,林勝跡又不讓她加油,說是有聲音影響她發揮,樊穀於是向楚遙追問起了“丁等城”的細節。
由此她得知了很多讓她震驚的東西,比她想象的還要離奇。
真的有危及社會之重症的未必會被送來丁等城,但是,許多沒病的會被弄進來。
比如,龜他老婆和老媽,說是他不能沒有她們,非要跟著一起來,搶著替他承包所有勞役,不乾公家活兒的時候也隨時等著伺候他。這樣的,簽了“一切自願,後果自負”的生死狀,就能進來了,一個廢物帶著兩個勤勉工具人,這買賣不虧。
又比如,因為某些原因得罪了某些大人物,在試煉遊戲中被故意刁難,判為丁等,或者在某次體檢時被安一個病名,強行關進來。
大部分“病患”,接受教育改造勞動改造,最多加一個遊戲改造,就足夠達到管理者預期的效果。
管理難度最高的地方,被稱為“異變領域”,因為那裡關著的都是異變程度高,能力難對付,性情又叛逆的。
為了好好約束這群人,未來城建了個迷宮,把ta們關在迷宮的“和諧之門”裡,門外派諸多監視者把守,就連監視者自己也不知道迷宮出口,隻了解自己負責的路段。
可以說是三重防護,鎖上加鎖。
而且監視者倒戈的幾率幾乎為零。
監視者的來源有兩大類:仰仗某些大人物生存,幫他們在暗中“照顧”特定“病患”的;“贖罪立功”,指望靠著看守同類的功績,早日離開丁等城的。
隻要好好辦事就能穩穩地獲得自己想要的,有誰會冒著被牽連,被處決的風險,跟“叛軍”勾結?
但迷宮也並非毫無破解的可能。
迷宮內有專門為監視者所設的能量補充站,和諧之門內有著不同的異能者,理論上,要是有人能拿監視者的資源去強化門內的人,破門而出指日可待。
要是有精神控製類的異能者,被強化後能控製監視者與高層交涉,自然有辦法套到出去的辦法。
但這事兒也有很大風險。
楚遙歎氣道:
“我不知道真正的和諧之門裡麵是什麼,但是根據後台數據,在你這個地圖的設定裡……門裡麵的人,是真的精神不正常,病情惡化時還會有人體自焚現象……一個交涉不好,你會引火燒身,不是比喻。”
“而且,就我們能讀取的部分來看,異變領域裡不知為何出現了很多個試煉遊戲的廢棄背景……都是因為不能過審才被廢棄的設定,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你什麼都有可能看到,還不會有人給你打碼。”
“有其它遊戲的背景,也有其它遊戲的玩家,變數就更大了。我們隻能儘量快地給你提供我們能查到的信息,沒法保證全知視角。”
旁邊沒有外人,樊穀直接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如果我在這裡死了,在現實也會嗎?”
“這裡的時間,跟外麵一樣嗎?”
“還有……我家裡人知道這件事嗎?”
楚遙頓了一下,堅定地回答道:
“我們不會讓你死的。”
“放心,你那二十四天才等於現實一天,實際沒耽誤多少時間。”
“至於你家人那邊……”
她苦笑道:“說實話,我們就算想瞞也瞞不住。”
“很多考生在試煉遊戲中陷入昏迷,幾天不醒,醫生又都查不出什麼病因……我們怕是什麼隱性傳染病,不敢讓家長領回家,隻能暫時把昏迷考生都安置在隔離病房進行觀察。”
“各地都有這種現象,編也編不出來什麼好理由,要是被戳穿隻怕後果更嚴重,隻能如實相告……這幾天,家長們都快把文教部掀了,我們根本不敢出門。”
“不過,你媽還挺冷靜的,她甚至打包了不同的藥帶過來,好幾大袋呢。”
說到這兒,楚遙的語氣變得歡快。
“你放心,你的藥管夠。”
樊穀沉默了。
怎麼說呢,雖然大家似乎一致認定她有病,或者遲早會發病,但她還是挺感動的。
這個時候,比“你沒病”更讓她安心的,就是這句“藥管夠”。
當樊穀問得差不多時,林勝跡也把她們的裝備改造好了。
有了護身的東西,她頓時覺得底氣足了很多。
“打劫”第一個充能站的過程也很順利。
可是,當她站在即將潛入的第一扇“和諧之門”錢,望著門上的名字,她愣住了。
她怕自己記錯了,向林勝跡確認道:
“趙銀鈴是……”
林勝跡用凝重的語氣確認了她沒記錯。
“她和另一個病房的潘高峰幫過我們……在沒來到這裡之前,我們住同一層。”
難道是因為幫她們違規的事被發現了,所以她也被關到了監管更嚴的地方?
想到這種可能,樊穀感到十分愧疚。
楚遙那時雖然還沒跟她連上線,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不過此時也猜到了七八分。
她安慰道:
“這不是你的問題。設計這些規則的不管是誰,反正肯定是變態。你不反抗就會一直被關著,你一反抗就會被關到更難逃的地方。”
“我們絕不能坐以待斃……隻要堅持下去,一定能找到通關方法。”
樊穀頭疼地揉著太陽穴,一邊在心裡祈禱自己撐住彆瘋,一邊問道:
“趙銀鈴……她得的是什麼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