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這是五年來,兩人的第一次見麵。
她想過,再見到魏琰,自己會是什麼樣的心情。離開這裡的時候,她帶著自己輸得一敗塗地的結局、滿是傷痕的身心、滿腔的怨恨。
她以為現在的自己也會如此。
可心情……要比預想中的,平靜許多。
五年的時間,也許抹平的不僅僅是她在這皇宮的痕跡,還有那個痛苦得幾乎要活不下去的自己。
“參見皇上。”
四周的小宮女們果真馬上就都跪了下來。
梁瓔在站定穩住身形後,忙不迭地就也要跟著跪。
方才情急之中男人圈外她腰間的那隻手已經鬆開了,可握著自己的另隻手卻沒有鬆減力度,就這麼緊緊拽著她,阻止了她下跪的動作。
“平身吧。”低沉而溫和的聲音響起,話是對宮女們說的。
跪著的人紛紛起身,卻都低著頭不敢看過來,梁瓔掙紮的手更用力了,人也著急著往後退。
或許是察覺到了她沒有再跪下去的意圖,魏琰這次沒再僵持,很快就鬆開了手。
梁瓔下垂的視線裡,瞥到那隻手在空中,像是懸停了一會兒,才緩緩收了回去。
五年後第一次見麵的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這人曾經是自己用儘了所有去愛著的人,也是自己失望到極致時,恨不得他消失在這個世上的人。
而如今,卻隻剩下了低頭的無言。
“從皇後那邊出來的?”魏琰溫和詢問的語氣,就像是在同故人敘舊一般。
梁瓔點頭。
這動作像是讓魏琰的聲音停頓了片刻,才又問:“聽李大夫說,你已經可以說些話了是嗎?”
梁瓔知道他說的李大夫是給自己看病的那位,那是他派過去的人,會跟他彙報這些也是正常的。
她確實能說一些話了,如今魏琰這麼問了,梁瓔隻能試圖開口發出聲音回應。
才張嘴,咽喉裡的某處就像是在牽扯著疼,整個喉嚨更像火燒似的,火辣辣地疼痛,那疼痛讓她回想起被蕭璃月喂下毒藥的那天,身子忍不住地顫抖。
還未發出聲音,魏琰就已經開口製止了:“不必勉強,我也隻是隨意問問。”他的語氣稍稍有些急,像是恐梁瓔勉強說話傷到了自己,但下一刻又轉為了幾分怒意,“這個李恩,報喜不報憂,是我疏忽了。”
梁瓔聽得出他的歉意。
這對有情人,連對自己的虧欠感,似乎都如出一轍。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試圖說話牽扯出了疼痛,梁瓔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如今的自己滿目瘡痍地站在這裡,聽著他們施舍一般的歉意。
她的心中湧出一股惡心。
好在魏琰並沒有說太久的話,他的視線在梁瓔腿上停頓了片刻後,突然開口:“劉福,去抬轎子。”
依著梁瓔的身份,在宮中坐轎,於禮不合。梁瓔正想要拒絕,便聽到劉福已經應了好,也有下人去準備了,沒人敢反駁一聲不好。
於是到底是沒有再開口。
等待的時候,場上一時間又安靜了下去,唯有咧咧的風在耳邊吹過。梁瓔的耳尖被吹得通紅,餘光裡,她瞥到那抹繡著龍蟒的黃色身影,向著自己靠近了半步。
是小小的半步,又停了下來。所以梁瓔雖然心一緊,但沒有多餘的動作。
“大夫的事情你不用擔心,”他的聲音與語氣都沒有什麼變化,隻有尾音似乎是因為太冷了,閃過一瞬間不易察覺的顫音,“你隻管好生調理身體。”
魏琰是出了名的仁君。
如今朝中乾坤已定,他大權在握,也不吝嗇於在自己身上施舍那同情與歉意。
來求得他自己的心安。
梁瓔沒有旁的反應,隻是點頭。
最終,魏琰在轎子來之前就離開了,梁瓔則跟著宮女們一同福身送他離開。
站直後,她的視線不可避免地觸及到了魏琰的背影。
男人高大的身軀在寒風中挺得筆直,明黃色的龍袍,即使從背影也能看出是怎樣的威風凜凜。
他的龍攆就停在不遠處,魏琰坐上去後,浩浩蕩蕩的一群人,才向著皇後的宮殿那邊去了。
與從前他作為傀儡皇帝時,到底是不一樣的。
梁瓔很快收回了視線。
宮人們將轎子抬過來後,是劉福親自送她去的宮外。從方才開始到現在,梁瓔唯一在宮人們裡看到的熟麵孔,也就是劉福了。
他對梁瓔也是客客氣氣的,到了宮門口,還恭敬地問著:“奴才叫人給夫人您送回住處吧。”
梁瓔搖搖頭,手指指了指那邊。
劉福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不遠處停著輛馬車,但他的視線,更多地是停留在了馬車旁邊的男人上。
男人一身黑色直裰顯得微微單薄,卻並不會讓人替他覺著冷,隻因那魁梧健壯的身軀,仿若是帶著使不完的力量,臉好看倒也是好看的,但自帶著凶狠,讓人不敢直視。
這會兒男人也已經往這邊走來了。
劉福已經知曉那是誰了,他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凝固,但很快又重新笑了出來:“既是如此,奴才就告退了。夫人路上還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