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芝被叫去了禦書房裡。
這會兒那個叫囂著不會放過她的薛敏,正在跟皇帝哭訴自己是怎的欺辱她、對她動手。
她那腫了半邊的臉和臉上明顯的巴掌印就是最好的證明,再加上當時很多人都看到了,杜林芝顯然是抵賴不了的。
當然,她也沒想著抵賴。
“林芝,”薛敏太過淒慘的模樣,雖然惹得皇帝皺了皺眉,但他還是先問向杜林芝,“你來說說發生了什麼?”
大約是在等她的解釋的。
杜林芝卻隻是站在那裡、目光低垂:“臣女知罪。”
這一副完全不辯駁的模樣讓皇帝沉默了有一會兒。
林福沒敢往那邊看,這些貴女們的糾紛,按理說鬨再大,頂多也就是皇後出麵處理,偏偏這薛家的六小姐沒什麼分寸,竟然直接找到皇上這裡了。
如今倒是成了讓皇上為難了,一邊是皇後的娘家,一邊是皇上敬重的太傅家。
不知是不是因為皇帝沉默了太久,薛敏帶著哭腔的聲音又喚了他一聲:“姐夫。”
杜林芝眉頭一皺,君臣便是君臣,誰敢這樣叫皇帝姐夫?普天之下,也隻有這薛敏,敢這樣不守禮製。無非是仗著皇上對薛家的寵愛罷了。
想到這裡的時候,她的心莫名得窒悶,眼前仿佛又出現另一名女子的身影。
“敏兒年紀小,”皇帝終於還是開口了,“林芝,你不該輕易動手的,還是下這般狠手。”
杜林芝抬起頭,薛敏正在看她,因為看出了皇上是偏向她的,這會兒看向自己的眼裡都是得意。
她又看向了上邊,皇帝的案上堆了不少奏折,帝王英俊的臉上,眉心隱約可見幾分煩躁,可語氣仍舊是不疾不徐的溫和。
杜林芝從來都知道魏琰的勤政愛民,也從不懷疑他是一位好皇帝,更知道,此時此刻依著落在他眼裡的事實,他偏向薛敏無可厚非。
可某一瞬間,一種說不出的憤怒卻在心底滋長著。
那是在為另一個女子不平,衝動之下,杜林芝在皇帝下一句說出口之前,突然出聲:“臣女之所以打了薛小姐,是她侮辱梁瓔在前。”
梁瓔這個名字出現的時候,她在皇帝的眼裡,看到了一瞬間的怔然,那完美的麵具隱隱有龜裂的征兆,又在下一刻,恢複到了正常。
這短短一瞬間的變化,薛敏自是沒有發現的,她隱約覺著梁瓔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卻沒有多想,反正她不覺著那個啞巴會是什麼重要的人物:“什麼侮辱?她本來就是啞巴,我說錯了嗎?”
她隻顧著看杜林芝去了,沒有發現上方男人漆黑的眼裡彙聚的墨意,更不會知道那龍袍下的手,此刻是怎樣地捏出了青筋。
杜林芝也不跟她爭辯,就隻等著魏琰的反應。
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聽到皇帝的聲音再次傳來:“林芝,跟敏兒道歉。”
杜林芝眼眸垂下,掩飾住了眼裡的失望。
早就該知道是這樣的,自己到底是在試探什麼呢?梁瓔對他而言,曾經存在的意義是為皇後擋災,現在不過是已經出了宮的前皇妃。
在他心裡算得了什麼呢?
若說再有波瀾,無非就是想為他自己的內疚求得一絲心安罷了。
不值!那個傻傻付出的女人,真的不值得!杜林芝不理解,那麼多的感情,怎麼能都是演出來的呢?
皇命不可違,她知道自己現在應該道歉的,可是胸口的憤怒,讓她咬緊牙關說不出一個字來。
氣氛正僵持之際,突然小太監進來稟告:“皇上,皇後娘娘求見。”
在一邊已經冷汗直冒半天的林福,聽了這話可算是不著痕跡鬆口氣。
皇後來了事情就好辦多了,娘娘是個明事理的,自然是不會讓皇上為難的。也隻有薛敏,臉上閃過不悅。
薛凝在得了魏琰的允許後,沒一會兒就進來了,一身皇後正服的她正要下跪行禮,就被魏琰叫住了:“皇後不必多禮了。”
薛凝隨即便沒有客氣地站直了身體,頭卻是低著的:“皇上,是六妹不懂事,您日理萬機,她還要為這些小事煩您。”說著,淩厲的目光掃向了薛敏。
薛敏心虛地移開了目光,可心裡又不平,她就知道,讓她姐姐摻和進來,這事肯定就是要不了了之,自己就是白白讓人打了。
果然,下一刻她姐的聲音便響起來了:“薛敏。”
話裡的冷意,讓薛敏心口一顫,不自覺地就站好了。
“跟杜小姐道歉。”
薛敏一聽這話,火氣再次湧了上來,原本的畏懼也沒了,不服氣地反駁:“憑什麼要我道歉啊?明明就不是我的錯。你看看我的臉都成什麼樣子了?姐夫都是讓她道歉的!”
“放肆!”薛凝被自己這個妹妹氣得不輕,明明跟她說過很多次皇上就是皇上,不能這般叫,“道歉!”
薛敏咬著唇倔強不吭聲。
“好了,”還是魏琰再次開口,“敏兒還小,這事確實是林芝的不對。”
有了皇帝撐腰的薛敏更加委屈了,卻聽得自家姐姐還在堅持:“六妹身為臣妾的妹妹,不能謹言慎行,杜姑娘教訓得沒錯。”
最終大家僵持的結果是誰也沒有道歉,這事就這麼算了。
鬨騰的幾人陸續離開,禦書房裡終於恢複了安靜。
林福在一邊小心地伺候著,他看著皇帝重新拿過一本奏折打開繼續批閱,似乎是完全沒有受剛剛的事情影響。隻是很快他就發現了這隻是表象罷了,因為皇上對著那奏折,凝神了很久都沒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