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說的有點遠了。”龍恩露出很淺的笑意,“老師曾經給我講過這麼一個故事,有些人類偶爾會和神明同頻道,而一些心軟的神明會應許人類的祈願。有些人類會成為神明的眷屬,成為另外一種生命形式。”
助手表情茫然,完全沒聽懂的樣子。
“但是這些隻是些傳聞,沒有科學依舊也沒有事實證據。”龍恩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驚恐的愛子身上,“以前我隻能猜測,如今卻有了可以驗證的機會。”
年輕的科學家野心勃勃,充滿了不擇手段和瘋狂貪婪,透過他的銀色鏡片,江淩仿佛直接看見了他內心巨大的黑色欲望,像裝滿石油的池子,汙濁又黏膩。
愛子的記憶到這裡戛然而止,把百年前荒誕的實驗開端向他清晰展示,江淩終於拚上了最後一塊拚圖。
他溫柔地懷抱著愛子的頭:“所以你那個時候,被困雪山,孤立無援,是在呼喚神明嗎?”
“我沒有任何信仰,也不知道哪些神明願意響應我。”愛子的表情有些背上,“但許願應該是生效了,我確實不會老也不會死,被砍掉了頭還能繼續活著,但我被永遠困在了這裡,可能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價。”
“愛子小姐,你的神明早就回應了你的呼喚。”此時的江淩像個詩人,或者說焦糖的敲鐘人,身上散發一點點的神性,“小美就是你的神明,是她一直保佑你活下去。那個時候殺了其他人,包括你自己,都是出於對小美的愧疚。你無法接受最好的朋友死在自己麵前卻什麼都做不了,因此你才會成為她。”
那顆頭輕輕一震,籠罩周身百餘年的樊籠宛如破碎的玻璃般碎裂。
一點點的,愛子眼中重新出現了光彩。
“因為內心對自己的束縛,你才始終無法離開雪山,沒有人任何人困住你,是你自己不願走出來。”
大顆的淚珠從愛子的眼眶中流出,那些塵封的悲傷席卷而來,讓她痛楚,也讓她重生。
“聽我說,愛子小姐,今天我幫你打開牢籠,外麵是無限寬廣的世界。你該去尋找屬於自己的自由,不該因為過去死死留在原地,任何人都有向前的權利。”
江淩伸出手,印著六芒星的右手仿佛集聚著強大的能量,一旦靠近那些血管,血管就會融化斷裂。隨著營養皿的破碎,血管萎靡,那些繭也紛紛跌落在地,露出裡邊已經化成白骨的人。
視野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穿西裝的小男孩,他頭頂印著六芒星的標記,正在繭堆中氣喘籲籲的翻找著。
江淩確定自己從來沒見過這個小孩子,但是看到他卻又覺得很熟悉。
“啊,找到了。”繭堆中很快傳來小男孩的歡呼聲,然後他笨拙地拖著一隻繭來到江淩麵前,扒開那些粉色絮狀物,下邊露出藍覺胡子拉碴的臉,“剛才我給他注射了緊急生命緩釋液,九萬六一支,賒的,記得下月初前要還上。”
江淩這才認出了它的身份:“小結巴?你太棒了,我替老爹謝謝你。”
太一被江淩狠狠抱在懷裡用力揉著頭發,他哼的一聲甩過腦袋,卻微微有些紅了臉:“好了,快點帶他出去,你已經耽擱了三秒,沈慈夜要起疑了。”
江淩沒太懂他的意思,但已經被連人帶藍覺被推了出去,他感覺到強烈的下墜感,再睜眼,已經在沈慈夜的懷裡。
沈慈夜的表情已經很難看了,他的雙眸又深灰色變成了淡紅色,手中的飲歌已經冒出了陣陣黑氣,看到江淩醒來,他瞬間收回了手中的刀。
“你剛才又昏過去了,出什麼事了嗎?”他鬆開手,給出江淩一些空間。
江淩看著遠處已經被沈慈夜毀掉一半的遺跡,破碎的巨繭和散落一地的玻璃,終於確定繭屬於另外一個世界,時間流速和現實不同。
他解釋道:“我可能有些低血糖,剛才眼前一黑,不過現在好一些了。這裡怎麼了?”
“有些東西從這個異空間裡跑出去了,這裡沒有異核,幾乎沒有什麼價值,但是大學裡的老頭子們大概會非常想來這裡考古。”沈慈夜拍拍他的肩膀,“我定位了藍覺的位置,快點把他帶走,我已經通知了17區調查局的人過來料理後事。我們該回去了。”
江淩點點頭,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平靜接受了一切。
在所有意外來客離開雪山後,一個穿著西裝的小男孩慢慢走到了山尖之上,歪著頭俯瞰山下的巨大試驗所,他的眼神中既有困惑也有懷念,好像帶著濃厚的感情,六芒星的標誌在他無機質的瞳孔間閃爍。
“百年不見,你好像過的不是太好。”愛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太一絲毫不意外,他苦笑:“彼此彼此吧,當初我打開實驗室時沒想到龍恩把你的頭藏了起來,不然不會讓你在這山裡困上百年。這倒是我對你不是,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江淩說我自由了,可是我都不知道自由是什麼。”愛子眼中都是迷惘,“百年來,人類社會也與聯盟時代大不相同,何況我是異類,不可能再返回人類社會。可是向外走去,到處都是廢墟和混沌空間,也不知道能碰上什麼?”
“荒野啊,那裡有老師當年散播的火種。如果你找不到自己,可以往牆外的世界多走走。”太一站起身來,“雖然如今帝國之內都是我妹妹精衛說了算,但是出了邊境線,我留下的網絡和信息載體還是能有點用的。”
愛子不會質疑他說這話的自信語氣,因為她是活在百年前的幽魂,見證過主神係統們奴役人類的可怖歲月,她隱約意識到,即使如今係統們被封印、打壓、控製,但人類從未戰勝過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