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乃裴氏宗婦,你豈敢放肆!……(1 / 2)

【8】

這一夜,沈玉嬌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大亮,未等到兩位侍衛回來,卻等來靜慈師太。

“沈檀越,山下已有他縣的流民往城內奔逃,若再耽誤,城防關了城門,你怕也無法進城。”

靜慈師太手持舊佛珠,指著身後一位膀大腰圓的中年比丘尼:“誌賢會趕馬,還會些拳腳功夫,我讓她和思賢送你們回府。若你府上侍衛尋來,我讓他們一路追你。”

洪水尚未至聞喜境內,若叫流民湧進城中,必會造成城中百姓惶恐,關閉城門,並非沒可能。

沈玉嬌也知情勢緊迫,顧不上繁文縟節,朝靜慈師太一拜:“有勞主持。”

靜慈師太雙手合十:“願佛祖保佑沈檀越和府上一切平安。”

八日前,從裴府來時是三輛馬車,秩序儼然。

八日後,沈玉嬌和四個婢子擠在一輛馬車,倉皇離開。

誌賢和思賢兩位師傅,一人趕馬,一人看路,倆人背後藏著一把柴刀一根鐵棍。畢竟是一車女眷,若遇到什麼歪心思的流民,也能有所防備。

山路已經被連日的雨水泡得泥濘不堪,雨天行路本就艱難,現下路況不佳,馬車也愈發顛簸。

有個婢子顛得受不了,還捂著胸口,趴到車沿狠狠吐了。

再次坐回車廂,那婢子臉色發白,畏畏縮縮看向沈玉嬌:“娘子,奴婢失禮了……”

沈玉嬌胸口也有些發悶反胃,見那婢子小心翼翼,擠出個寬慰笑意:“無礙。”

在崎嶇山道顛簸了快一個時辰,車門外傳來思賢小師傅的聲音:“沈檀越,咱們到官道了,接下來不會那麼顛了。”

沈玉嬌心弦微鬆,幾位婢子也都暗鬆口氣,心下皆想著,馬上就能回去了,等回到府裡就萬事大吉。

這念頭還沒起多久,忽的車身猛地一晃——

“啊!!”

車內一乾女眷都沒坐穩,撞得東倒西歪。

沈玉嬌也險些撞到車板,幸好白蘋及時扶著她:“娘子,您還好麼?”

“我沒事。”沈玉嬌扶著鬢發,直身問著外頭:“出什麼事了?”

思賢小師傅掀開車簾,探進個光溜溜的腦袋,滿臉鬱色:“大抵是剛才一路顛簸,車轍斷了。”

這話一出,車內婢子們都急了。

“這怎麼辦啊?”

“怎的就這麼倒黴,早不斷晚不斷,偏偏這時斷了!”

“這龍王爺真是,就不能發發慈悲消停一會兒,彆再落雨了麼?”

焦慮的情緒在車廂裡蔓延,沈玉嬌心道這大抵就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但事已至此,埋怨也無益,她看向思賢小師傅:“你和智賢師傅可會修理車轍?如若不成,隻能棄車,走回城裡了。”

走回去?

都說小家女不如世家婢,裴家這些婢子雖是當奴才的,但能在主子身邊伺候的上等丫鬟,也都是穿金戴銀,沒吃過苦的。

現下聽到自家娘子這話,眾婢子都倒吸一口涼氣,那可是三十裡地啊!

這不得從白日走到天黑?十根腳指頭都要走出血泡了!

四個婢子齊齊將期待目光投向思賢小師傅,小師傅窘迫攤手:“智賢師姐會趕車會砍柴,但修車轍……這個真不會。”

“那怎麼辦。”綠檀哭喪著一張俏臉:“難道真要走回去?人還沒回府裡,兩條腿都要走斷了。”

沈玉嬌也知走回去很辛苦,但當下這個情況,另一個選擇——

讓智賢師傅回山,再驅輛馬車下來,一來一回,至少要耗費兩個半時辰。完了再從此處趕回城中,又要兩個時辰……

有這功夫,倒不如棄車,走回去算了。

“天災不等人,若是再在此耽誤,天黑前回不了城,那才叫麻煩。”

沈玉嬌說著,身先士卒朝車外鑽去,對思賢小師傅道:“勞煩給我一套箬帽蓑衣。”

思賢小師傅愣了一愣,才脆生生應道:“好。”

她跳下車,很快從車後拿來一套雨具。

沈玉嬌道了聲謝,自行穿戴起來。

車內婢子們見主子都換上雨具,一副決意走回去的模樣,若是她們還忸怩不下車,倒顯得她們這些做奴婢的比主子還嬌貴,也紛紛下車。

唯獨綠檀磨磨唧唧,不肯下來。

白蘋低低催道,“綠檀,你快些。”

綠檀看著白蘋那一沾地,就立刻被汙泥染臟的繡鞋,生性好潔的她簡直嫌棄得頭皮發麻,嗔道:“你彆催我呀。”

沈玉嬌那邊已穿戴齊整,寬大的箬帽和蓑衣將她遮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在昏暗光線裡依舊明澈的水眸。

她知道自己在府中一向和氣,倒縱得這些婢子也當她是個可以隨意揉捏的麵人兒。

深吸口氣,她道:“我數十下,再有延誤者,就待在馬車裡,不必回府了。”

“娘、娘子!”綠檀詫異。

“十……”

“九……”

“八……”

女子一貫嬌柔的嗓音好似也染上幾分雨水的寒涼,待對上那雙分外堅定的烏眸,綠檀心尖一顫,再不敢耽誤,咬牙下了車。

見最後一個婢子也下了車,沈玉嬌暗鬆口氣,剛要與兩位小師傅交代,前方忽的傳來一陣噠噠疾響。

放眼望去,才見茫茫雨霧中,有兩人疾馳而來。

離得近了,眾人也認出他們身上的裴府裝束,白蘋喜出望外:“是陳侍衛和李侍衛回來了!”

兩位侍衛很快注意到道路邊一乾女眷,翻身下馬,齊齊拜在沈玉嬌身前:“卑職來遲,還請娘子恕罪。”

沈玉嬌抬手:“兩位請起。”

定睛再看,才發現兩位侍衛裡,有張麵孔瞧著生,並非之前一直護送的李侍衛。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那臉生的侍衛道:“屬下孫明,李侍衛昨夜吃壞肚子,腹疼難當,屬下替他來接娘子。”

沈玉嬌恍然,也沒再多問,抓緊將車轍斷裂之事說了。

陳侍衛略作思索道:“現下隻能請娘子稍候些時辰,卑職快馬上山,換輛馬車來。”

有馬總比徒步上山要強,何況現下有侍衛在旁守著,多等些時辰也無妨。

沈玉嬌正要應下,那位孫侍衛卻道:“卑職離府前,二房三房前往洛陽的車隊已整裝待發,現下兩房人都等著娘子您一人……依卑職所見,娘子既然連箬帽蓑衣都換上了,倒不如隨卑職策馬趕回,最是省時。”

他這話說的不無道理,騎馬總是比坐車更快。

隻是這些婢子……

沈玉嬌掃過她們,白蘋知曉主子心善,忙道:“娘子莫要擔心,有李侍衛在,奴婢們晚些回府也沒什麼。倒是您,切莫誤了去洛陽的車隊。”

娘子堂堂宗婦已經淪落到要與姨娘庶女們同行,若是再錯過這趟,沒準真的就被撂在聞喜,無人過問了。

沈玉嬌也知不好讓府中久等,再看不遠處又一堆厚厚烏雲飄來,咬了咬牙:“事急從權,隻能如此了。”

本朝崇文也尚武,長安貴女大都會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