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慚愧,不敢當大公子‘聖明’之讚。”
未見其人已先聞其聲,而後,一身粗布麻衣的宋璟在門房的引領下踏進屋內,對著顧玄深深一揖,“草民特此前來謝過丞相當日援手之情,府上兩位義士也一並同草民回來,安然無恙。丞相高義,兗州流民感恩在心。”
顧玄趕忙起身將人扶起,低歎道:“君此言,羞煞老夫也。老夫不過是略儘綿薄之力,又不曾如君一般親至兗州為民解憂,何以能得兗州百姓感恩?況且老夫當日為相之時,不曾解得兗州困境,本就是我之過。老夫慚愧啊!”
“丞相言重了。若非丞相辭官相逼,那殺民賊子李吉非但不會獲罪,還將加封爵位。丞相所作所為,百姓們心中自有一番論斷,又何談此事乃丞相之過?”
顧淮之更關心另一個問題,插嘴問道:“先生既已歸來,不知兗州百姓今下如何?”
“大公子放心,丞相當日所贈藥材豐厚,又有銀錢,兗州百姓凡有病者皆已痊愈。加上朝中另派能人前去安撫百姓,如今兗州已經平定了大半,叛軍已然不成氣候。”
顧淮之登時喜道:“先生帶來的好消息,能算是我今日收到的最好的生辰賀禮了!”
“原來今日是大公子生辰,隻可惜宋某身無長物,不能為公子獻禮了。”
“先生說的哪裡話。”顧淮之起身對著宋璟深深一禮,鄭重道,“先生之義,淮之深感佩服,隻盼能與先生這等有識之士朝夕相對以明自身,怎敢向先生索取賀禮?隻是方才淮之所言,句句肺腑,先生若能留下,府中一應藥田醫書皆任先生使用。”
要招攬人才,高待遇是基礎,還要能搔到對方癢處。顧淮之深諳其道,宋璟這等能人,不重錢財,而重技能。顧氏曆代先祖所收藏下來的醫書,便是吸引他的最佳法寶。
果不其然,宋璟臉上露出了猶豫之色,思忖片刻對著顧淮之鄭重彎腰,恭敬道:“顧氏世家高門,往來無不是著姓大望之輩。宋某不過是一卑賤小民,既非世家子,又無官職在身,甚至不曾習過先賢著作,隻是一區區遊醫,公子竟然能以士待我,宋某不勝感激,願為公子效犬馬之力。”
“先生快請起,我這就命人收拾好居所,恭迎先生入住。”
“宋某一路急行,尚未收拾好行李,還請公子稍待兩日,宋某收拾妥當後,再來拜見公子。”
說完,宋璟又轉頭看向顧玄,慨然歎道:“虞川顧氏不愧為千年世家,丞相仁義心正,乃國之重士。大公子雖年幼,卻氣度不凡,有先賢遺風。君得此孫,顧氏百年無憂!”
顧玄笑而不語,目送宋璟離去。
直到看不見宋璟的背影,顧玄這才笑問顧淮之:“莊園中亦有不少醫者,你怎麼如此看重這人?”
“莊園中的醫者,心誌皆不及此人。阿公不是也有意招攬他嗎?”
“是啊,隻可惜人家越過了我這個前任丞相,看中了你這個四歲小兒。真是老了老了,不中用咯。”顧玄大笑。
雖是略帶埋怨的話,顧玄卻是滿麵笑容,而後問顧淮之,“你可知,此人為何願意為你效力?”
“因為我用士禮待他?”
“正是。此人胸襟寬廣,當得此禮。”顧玄摸了摸顧淮之的頭,沉聲道,“隻是淮兒你且記住了,顧氏子骨頭硬,不可輕易折腰!這腰,折多了,也就失了分量。”
“孫兒謹記。”
顧玄點頭,接著問道:“說吧,你給自己招了個大夫,意欲何為?”
“阿公可是忘了,您給了我五十部曲。這些部曲,既是民,亦是兵。我既然收了他們,自然不能把他們全都當佃戶來用。”
“你欲練兵?”
“正是。不隻是我,整個莊子都應練兵。”顧淮之點頭,“阿公既已得出興朝隻不過能再撐十年之判,為何不早做打算?他日刀兵一起,什麼都是虛的,隻有兵和糧,才是最實在的,為何不練?此外,戰事一起,醫者何其要緊,如今碰上能醫,豈能不趕緊招攬?”
顧玄忍不住大笑,“你這都是怎麼琢磨出來的?練兵?你可知,朝中素來重文輕武,貴士人而賤武卒。你若沉迷武事,怕是要遭人非議。如何,你還要如此做嗎?”
“這又何妨?真到那一日,想來非議我之人,都已淪為喪家之犬,甚至是,身首異處,成為他人的刀下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