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時候,盛煙回了盛府。
她手上抱著一本新從謝時那裡借來的書,在拐角的地方撞上了一個不曾想到的人——盛映珠。
自從她上次撞破父親寵愛的小妾欺負盛映珠後,她和盛映珠就再也沒有見過了,細細算來竟然也有半年了。
她隻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前方的人和她記憶中的盛映珠不太一樣。但對於這些她早就不再在意,盛煙止住腳步,喚了一聲‘姐姐’後,就準備同盛映珠錯身離開。
但就在她開口的一刹那,盛映珠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她原本抱著書,猛地一隻手被抓,書差點落下去,她沒有第一時間管顧盛映珠抓著她的手,彎腰另一隻手第一時間接住了下落的書。
盛映珠見狀放開了她,夕日如小孔雀一般總是昂著頭的盛大小姐垂下了頭。盛映珠發生的聲音很輕,她先是如從前一般喚了盛煙的名字。
盛映珠說:“盛煙,我很討厭你。”
廊子外是一片假山,一眼望去看不見一個人。盛煙看著麵前的盛映珠,回去小院讀書的心收了些,回身望著盛映珠。
她沒有開口說話,盛映珠還在繼續說著:“從我記事起我就很討厭你,娘親前一日無論多開心,隔日隻要見了你,身上的喜悅就都散了。你知道到娘親開心多難嗎?我小時候要很努力地學琴,才能讓娘親笑一笑。但無論我前一天彈的琴有多好,得了老師多好的誇獎,隔日隻要聽見你的名字,娘親臉上的笑就沒了。”
盛煙沉默地看著盛映珠,是這樣嗎,她不知,畢竟母親不曾在她麵前笑過。
盛映珠望著盛煙的眼睛,她眼睛不知如何紅了,聲音也有些嘶啞:“盛煙,你是不是覺得即使我說這些又和你有什麼關係,但有關係,你不會真的覺得自己是盛家從外麵抱的孩子吧?我告訴你,你不是。”
盛煙怔了一瞬,開口想說什麼卻被盛映珠打斷,盛映珠幾乎是嘶吼著從喉嚨裡麵說出她壓抑了不知多少年的真相:“你是我爹和外麵女人生的野種,是爹爹背叛娘親的證明,因為你,娘親這十幾年都不開心,現在還鬱結於心昏迷不醒。盛煙,是你欠我們的。”
盛煙凝視著盛映珠的眼睛,還是不明白盛映珠此時說這些是想做什麼。
她抬起眸,聲音很平靜:“這件事情我很小的時候便問過祖母,祖母同我說我不是。我不知道你是從何處聽說這些,平心而論我也不在乎。至於欠,盛映珠,冤有頭債有主,如若父親同母親真有過承諾,欠你們的是父親,和我沒有關係。”
“與其擔心我,你不如擔憂最近受寵的姨娘,其中兩個已經有了身孕。”盛煙看著拎不清的盛映珠,並沒有將剩下的話說出來。
父親和母親感情一直很好,這些年府中的孩子隻有盛映珠和她一個養女,外麵流言紛紛,給父親塞人的人也從來沒有斷過,但父親沒有養過外室也沒有納過妾。
直到一年前,父親突然開始流連花樓,對於外麵送進來的人來者不拒。
母親病倒之後,新納的小妾騎到了母親頭上,仗著自己懷有身孕甚至開始欺負府中唯一的嫡小姐,而對於這一切父親不置一詞。
但凡用腦子想想,便知道父親和母親之間定是發生了什麼,但盛映珠似乎沒有這個腦子。
說完,盛煙便想走,卻又被盛映珠扯住了衣袖。盛映珠似乎沒有聽見她剛剛的一通話,紅著眼說:“盛煙,你欠娘親和我的,你......”
要說的話似乎很難為情,盛映珠手顫了好幾下才說出來:“你幫幫我們。”
盛煙這才知道,母親病倒之後,父親一年前最先納的吳姨娘開始掌管府中中饋,開始還裝模作樣地給母親尋大夫,但後來就不管不顧了,甚至最基本的藥也給停了,如今母親十天半月才醒一次。
盛映珠去尋過父親,但父親並沒有理會,隻是說這是後宅的事情。
對於此盛煙並不知情,她從前去看望母親也是特意尋母親昏迷的時候。
盛煙怔了一瞬,無聲無息地抽出了自己的衣袖,她靜靜看著麵前的盛映珠,輕聲笑了笑。
她像是第一天認識她這個姐姐,不知其臉皮為何厚到了如此地步。
盛映珠也像是第一天認識盛煙,那個從小軟弱寫進骨子裡永遠對她恭敬柔順的妹妹嗤笑著說道。
“姐姐,從我這裡拿走的那些錢還不夠買藥嗎,十五間鋪子,一百畝田地,三個莊子,還有兩箱金銀首飾,祖母留給我的嫁妝前兩年不都儘數被你們拿去了嗎?”
“怎麼,是那些東西又去彆人那了,可姐姐現在來尋我要我又還剩什麼呢,都被母親和姐姐拿光了呀,但凡母親和姐姐當時給我剩一點,我現在不就能給姐姐去救母親了嗎?”
她語氣中滿是諷刺,眼眸中卻沒有什麼情緒,像隻是在陳述事實。
“你可以找謝時——”盛映珠幾乎是脫口而出。
盛煙原本還算平和的臉一下冷了下來,她甩開被盛映珠扯住的衣袖,輕聲道:“就像你當時找江望一樣是嗎?”
一句話恍若審判,將盛映珠釘在原地,她不知道盛煙怎麼知道的,但是知道如果盛煙知道了這件事情就不會幫她了。
她急的眼淚都掉下裡,想要道歉卻又守這最後一絲尊嚴。
盛映珠急迫地轉移話題,像是想起什麼,她恍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我沒有,你不是很愛娘親嗎,你不是從小到大都很愛娘親嗎,隻要你這一次幫了我們,娘親醒來之後她就會不那麼討厭你。”
“我們把祖母說的話和娘親說,娘親知道了你不是野種,娘親也會愛你,對,娘親也會愛你的。”
愛她。
盛煙平靜地看著盛映珠,內心其實沒有表現出來的平靜。
她想,若是從前,她即便知道了江望的事情,在盛映珠這一番說辭之下她依舊會心動。就連盛映珠都知道,她無比渴求母親的愛。
她真的可能為了這虛無縹緲的可能去努力做上什麼,但那是從前了。
盛煙的腦海中浮現謝時、槐花和玉蘇的身影,攥著手帕的手輕輕捏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