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茫然地哭起來,望向另外兩具屍體時,整個人都恍惚了。
她試圖用手去碰,試圖擁抱,焦黑的屍體將一切都掩埋了,她辨認不出,她顫抖著,顫抖著,最後大哭起來。
“怎麼辦......怎麼辦......謝時,我連你的屍體都認不出。”
“怎麼辦.......謝時,我要怎麼辦,我怎麼會連你和玉蘇的屍體都分不出來。”
盛煙哭得不能自已,整個人伏到地上。
她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他們都說好,等到她及笄......等到她及笄,他們就成婚,帶著槐花和玉蘇離開江南,四個人一起遊遍大越。
她哭著,哭著,最後卻哭不太出來了。
她呆呆地看著麵前的三具焦黑的屍體,猛地嘔出一口鮮紅的血,伏在地上,意識逐漸模糊。
*
盛煙再醒來時,是兩日後。
陌生的房間中,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婢女向她走過來,行禮:“小姐終於醒了,公子擔憂了整整兩日。”
她失聲,掀開被子就要下去,迎麵對上了正端著藥碗進來的人。
“小煙。”
身形頎長的青年將藥放下,溫聲介紹自己:“我叫盛序安,是你的哥哥。”
盛煙十五歲那年的夏天迎來了第二件大事,一個長相同她有三分相似的人出現在她麵前,同她道:“我是你的哥哥。”
她隻停了一瞬,便快步無視走過。
她不知昏了多久,謝時他們的屍首......她想著,算著,不知要如何才能讓巡撫府將謝時他們的屍首給她。
去求父親,可是父親很少管她的事情,去求江望,可是江望還在軍營,還有誰......巡撫夫人她並不相熟,巡撫大人也隻見過一兩次,夫子......
盛煙一步一步走著,整個人還剩最後一口氣,思考她還有什麼東西可以拿去換......
“小煙,哥哥可以幫你。”
在她路過他身邊時,盛序安溫聲說道。盛煙緩慢轉身,望向這個陌生人。陌生人端起剛才放在桌上的藥:“小煙,將藥喝了,哥哥便幫你把他們的屍體都要回來,好不好?”
盛煙終於第一次正眼看向了他。
青年溫溫柔柔笑著,身上浸著淡淡的草木香,麵如冠玉,身形頎長,鼻尖有一顆小小的紅痣,整個人帶了些病氣。
說完,像是篤定她會答應一般,盛序安吹涼了一勺湯藥遞過來。
*
喝完藥後,盛煙才知道,原來盛序安早就將一切安排好了。
同三具棺材一同送到她身前的,是一個灰撲撲被燒掉了一層皮的小箱子。
盛序安溫聲開口:“是侍衛在清理院子時發現的,院子裡麵其他東西都燒了個乾淨,獨獨這個留了下來。我沒有打開,侍衛前兩天一同給了我,我便幫小煙先收著了。”
他頓了頓:“小煙,節哀。”
聞言,盛煙接過盒子,沒有說話,也沒有再哭。
那一口血似乎將她整個人也嘔去了大半,從醒來到現在,她沒有說過一句話,從始至終都很安靜。
盒子一被碰,就灰撲撲地掉下一層灰,盛煙手指尖有些顫抖,但下一刻還是打開了那道鎖。
“哢噠——”
蓋子被掀起,裡麵是一串浸著佛香的玉珠,旁邊是一張熟悉的平安符。
她去年送給謝時的那一張。
盛煙眼淚突然大顆大顆地流,想要將盒子砸出去卻又舍不得。她蹲下身,抱著盒子哭了起來。
假的,都是假的,沒有一個人平安。
*
後來,她將他們埋在了那顆柿子樹下。
三個坑,她一個人挖,挖了整整三日。
挖土,放棺材,填土,立碑,她一個人安靜地做著所有的事情。做完一切,她發現自己忘了什麼,就臨近著給自己也挖了一個坑,也立了個碑。
四個碑整整齊齊地立著,盛煙不知為何被逗笑了,眼睛酸澀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又哭了。
她最後也還是沒有分清哪具身體是謝時的,夜很靜時,她有對著空白的墓碑道很多的歉,可謝時,她的謝時,不用原諒她。
一陣風吹過,在墓碑前執筆的少女臉色蒼白,纖細的手腕上是一串瑩白的玉珠,宣紙上緩緩映出字跡。
信中,她第一次喚了盛序安哥哥。
“哥哥,我希望我死後,你能將我埋在這個小院。我有為自己挖好墳,立好碑,哥哥能給我換一個和他們一樣的棺材嗎,如果可以的話,那以後哥哥每年能不能來看一看我們,聽說下麵也需要錢,哥哥來看我們的時候能不能給我們燒一些紙錢,最好還有書,還有糖,還有花。希望沒有麻煩到哥哥。”
寫完信後,盛煙將那封信拿入屋中,關上窗戶,放在了一個盛序安一定能看見的位置,隨後關上門,像是終於做完了一切一般——
她推開了給自己準備的棺材,輕輕地躺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