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他也看見她了。(1 / 2)

至於群青,已走到東市,一麵走,一麵看。

“娘子,買一根糖葫蘆吧,我家糖葫蘆長安城內最鮮甜好吃。”一個攤主往她手裡塞了一根糖葫蘆。

群青掀起羃籬,看了兩眼這紅豔欲滴的糖葫蘆:“誰說新鮮了,糖都化了,還有新的嗎?”

“這還不新鮮?娘子隨我進店,我從糖鍋裡給你取!”攤主掀開簾子,將她引進鋪中,又吩咐道,“月娘,幫我看著攤位!”

一個婦人“哎”了一聲,錯身從鋪裡迎出來。

群青一進門,是個狹小的鋪子,簾子後連接著一家人睡覺的閣子。攤主將門窗掩好,打開鍋蓋,撈一根糖葫蘆塞給群青:“青娘你吃,都是早上現做的。”

他說話的神態與表情,已與方才截然不同,聲音很低,而雙眼透著警醒:“幾天前收到你發的信,我日日都在等你,難為你記得我還留給你一隻空蠟丸,出什麼事了?為何突然出宮?”

原來這攤主也是一個南楚細作,名叫安凜,平日安插在東市之內。

群青沒有透露太多,隻向他打聽宮裡的“天”。

安凜說:“當日我偽造身份送進宮的幾十個細作,如今折損得剩下不到十個,都是小角色,不是‘天’。我也不知道宮裡那兩個‘天’是誰。”

群青把羃籬掀起來,雙眸注視著他,看上去隱忍至極:“安大哥,今日出宮,是因為林瑜嘉欺人太甚,我做不下去了。你是我唯一認識的‘天’,我能不能……日後改做你的下線?”

安凜聞言一怔:“入宮之前,早勸過你,宮內危險,且那林瑜嘉是個偽君子。可你當日非得進宮,說要去找你的姐妹,說她沒了你不行。”

“……”自己當年說過的話,就像一個巴掌呼在群青臉上。

安凜見群青握茶杯的手攥緊,指節泛白,也不再戳她傷口,隻是心存疑惑:“青娘你是能忍的人,那林瑜嘉可是做了什麼過分的事,逼得你不得不出走?我早知道他愛強占你的功勞,在主上麵前邀功。他又給你派任務了?”

群青看起來氣得要發抖,嘴唇卻閉得很緊,一言不發。

安凜觀察她半晌,神色一鬆,眼中反透出幾分欣賞:“嘴這樣嚴,又能做事,哪個‘天’不想有你這樣的‘殺’?那林瑜嘉殺雞取卵,是他蠢笨。這般無能短視之輩,早晚會被取而代之。”

群青心中一動:“那你同意我跟著你了?”

這便是群青想出的出宮辦法。

宮內兩個“天”,單靠她一人之力實在難以逃脫,便想借助另一個“天”的力量,幫她成事。

安凜從前在楚國金吾衛內任職,後來便做了細作。楚國破後,群青在清淨觀幾乎丟掉性命,被救起後在宮外將養,是安凜第一個找到了她。

他告訴她昭太子已經建立南楚的事,拉攏她圖謀複國大計,又幫她返回宮中,還算是個可信之人。

進宮前,安凜負責教授群青近身搏殺之術,因她性格堅韌,又很聰明,他對她很是欣賞,本想要留她在宮外做他的下線,誰知她執意進宮與公主作伴。

安凜覺得可惜,便留給她一隻空蠟丸,讓她改換主意時再聯係他。

隻是細作之間,因身份特殊,本就感情淡漠,互不信任,再加上時間久了,她不確定安凜的想法是否變化,於是發出這隻蠟丸試探,隻盼他如今還需要她。

群青已冒險現身,誠意十足,安凜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我半月前正好折了一個‘殺’,你願意頂上自是很好……隻是那個‘殺’被安插在平康坊肆夜樓,那等煙花巷地,你一個身家清白的小娘子……”

“沒關係。”群青毫不猶豫地應下,“我可以。”

無論在哪,都不會比宮內危險。她現在隻想儘早離開旋渦中心,先出宮來,在越來越繁盛的大宸中保全自己性命,再想辦法尋覓阿娘、圖謀脫身……

她答得如此爽快,讓安凜有幾分驚異,他沉吟片刻,又道:“青娘,就算我應了你,出宮也並沒有你想得那麼容易。有一件事,你得做:把你的宮籍拿出來。”

群青望著他,一臉茫然。

“你該不會以為,隨隨便便便能跑出宮吧?”安凜失笑,將木窗推開,示意她向外看。

群青看到鬨市當中,幾個身著銀甲的兵士,正在盤查一個領著幼童的婦人手上的文書。

“你進宮快一年,戶部外麵推行符信製也快一年了。凡出入各大城池官道、要塞者,須有符信為證;長安城內也隨時有戶部的人抽查,不持符信者可以直接羈押,為的便是將我們這群不見天光的細作趕儘殺絕!”

“當時你進宮時,宮內還亂著,是故那病死的宮女群青前腳被拖出屍體,後腳你便被我的‘殺’帶進掖庭,頂她的身份,如今卻是根本不可能了。”安凜說,“如今六部已經走上正軌,宮裡也有燕王妃管理,很難再找到紕漏。”

“那張紙就是符信,需要隨身攜帶?”群青觀察了一會兒,指著那婦人道,“那宮籍呢,是宮女的身份文牒?就如從前,百姓的戶籍一樣?”

“正是如此。”安凜道,“隻是如今,城內百姓都被戶部清點統計過,換了特製的符信,每日帶在身上;賤籍的樂妓、巫醫,就連流民都有,隻是種類不同。你要出宮,先過了宮內那關,他們會把蓋了驅逐印的宮籍給你。”

“我能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拿宮籍幫你換了符信,等林瑜嘉追出來,你已進了肆夜樓。這肆夜樓可是個吃娘子不吐皮的地方,林瑜嘉絕對要不出人,屆時我再稟報主上,把你要過來。”

結合安凜方才說的話,若沒有這符信,連出城都困難,這令群青心中一沉。她想了一想,問:“安大哥,這符信看起來不過一張紙而已,不能偽造嗎?”

“你當李家人是傻的?戶部自有驗證之法,不被外人所知。戶部尚書原是燕王的部下,此法聽說是燕王府一個姓陸的謀臣想出來的,我們也曾想過假造,或是探聽驗證的辦法,折了好幾個人,如今戶部是一個人也沒了。”安凜抱怨。

二人一起看著那婦人和孩子被官兵帶走,西市內一陣混亂,但聽說是調查細作,很快又恢複了秩序。

群青心底一片涼意,仿佛那個被帶走的人是她自己。這雷霆手段,如此令人窒息,姓陸的謀臣,不會是陸華亭吧?

想到此處,群青暫時放棄冒險作假的念頭:“需要帶驅逐印的宮籍,就是得走正路出宮,倒也無妨。我已有個想法,隻是需要點時間。”

她記得上一世,這一年的年底,會有一次大放宮人的慶典,隻是這是因為重生才得到的信息,不便說出來。

“宮中管理森嚴,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安凜好像在安慰她,“左右你也不必著急……聽說主上已給我派了一個新的‘殺’,接替死了那個的任務,她已在路上。若此女還不中用,我會聯係你,到時才需要仰仗青娘你。”

群青不由得看向安凜,安凜的神情有幾分不自在。難怪他剛才吞吞吐吐,答應得並不爽快,原來他已經有一個新的下屬備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