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怎麼又成舅舅了?(2 / 2)

明寶斐然 三三娘 6299 字 7個月前

商明寶在院角蹲下,打電話跟蘇菲輕聲訴苦。

她要訴說的苦處可太多了,比如房間不夠大,甚至比不上她三分之一間衣帽間;比如花灑的蓮蓬頭不夠高級,沒有如雨滴衝下的那種圓潤力度;又比如晚飯後居然沒有果盤和甜點,吃水果得自己削皮——天啊,她長這麼大,還沒親自拿過水果刨呢!以至於根本都不知道怎麼用,為免丟臉,隻好乾脆不吃那個早市秋梨……

蘇菲聽到她因為不會削皮而沒吃上餐後水果,眼淚都快掉下來,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他們的家居拖鞋一定不是真絲的,床單即使是高支棉的,原料也一定比不上明寶從小睡到大的,更不要說床墊枕頭了——讓千金小姐裝普通人,並不比普通人裝公主容易。

倒了半個小時的苦水,商明寶掛完電話,伏臉在膝頭默默地平複了一會兒。再度抬頭時,驟然看見竹籬笆下的一片花,蓬勃淩亂,黃色花瓣朦朧地反射著月光。黑暗裡有飛蛾撲棱翅膀的動靜。

傍晚來時,分明還是蓬雜草,沒想到晚上盛開起來倒很不管不顧。

商明寶走過去,攏好裙子蹲身,伸出指尖在花蕊心點了點,“冇人睇你啊,點解夜晚晚開咁靚?”

她心裡莫名湧起同病相憐的感覺,掐折下了一枝——插到水瓶裡觀賞,總比這樣無人問津來得好。

折到第三枝時,身後手電光忽然亮起,伴隨著一道清冷且略微不耐的聲音:“

“這位小姐,誰允許你又摘我的花?”

心跳驟停,商明寶驚叫一聲,摔坐到地上。

門廊下,男人長腿交疊倚著廊柱斜立,家用手電筒被他以一種極其懶散的姿態拿在手裡。

光柱溫和明亮地籠罩著商明寶的周身,將她半披的開衫、吊帶半滑下肩膀的睡裙,以及那一隻摜在地上弄臟了的粉色玩偶都照得清晰。

沒等看清楚第一眼,向斐然就當機立斷將手電筒關了。

微妙地沉默半晌,他問:“怎麼是你。”

他還以為是方隨寧這個慣犯。

“叔……”商明寶話到嘴邊改口,聲音細小:“舅舅。”

舅舅?

向斐然默了半秒:“怎麼又成舅舅了。”

“跟隨寧一起叫的。”商明寶解釋道。

方隨寧這個大腦上稱250g的……是怎麼跟人介紹家庭關係的?

大約是看她一直坐著沒站起來,向斐然一邊摸黑向她所在的方向走去,一邊順勢用長輩的口吻提醒:“晚上濕氣重,彆坐著。”

商明寶並不是不想起,而是驚嚇後的心臟跳得很激烈,連帶著雙足雙手都覺得很麻,根本提不起任何力氣。

手腕上的電子表因為她試圖撐起身的動作亮了起來。

心跳190.

這是正常人就算有做氧運動也很少達到的一個數字。

商明寶條件反射捂住了手腕,繼而笑了一下,欲蓋彌彰地解釋說:“嚇到了……”

向斐然已經走到了她麵前,半蹲下身,講話的氣息忽然近了許多。

“腿軟?”

商明寶點點頭。

光線太黑,她這一點動靜很難被看清。

“出聲。”

商明寶便很乖地出了一聲:“嗯。”

她以為“長輩”多少會拉她一把,可是對方過了數秒也沒動靜,隻是沉默著,似乎在犯難。

拉一個女孩子起身有什麼犯難的?

誰都沒料到,這時候會有一陣風吹過,將夜空的霧倏然吹散,露出月輪。

沒料到會出月亮,向斐然疏離的臉色明顯一怔,薄唇抿著,喉結極細微地咽動了一下。

他身後的灌木枝條、灰岩步汀、以及屈腿半蹲的他本人,都被照得無所遁形。

商明寶的眼神比那叢黃花更亂,心臟也跟著突跳了一下。

這人,怎麼保養得這麼好,還是說月光柔和,渡了錯覺?

雲和霧再度凝到了一起,光線暗了,一切又回到了莫蘭迪的靜物畫中。

商明寶蓄足了力,逼迫自己站了起來。腿很麻,她身體晃了一下,這一次不容思考,向斐然當機立斷扶住了,有力而穩。

手扶穩了便撤了,接著他半彎下腰,將玩偶撿起。

粉色不耐臟,何況是這種精細的長絨製品,他垂目端詳幾眼,說:“我明天找人洗了還給你。”

商明寶莫名拘謹,條件反射說了一聲“不用”。

向斐然淡然:“是我嚇到你,就當給你賠罪。”

商明寶低頭看了看在掌心攥著的那幾梗花:“但是是我先摘你的花……”

這是一束海濱月見草,隻在夜晚開花,向斐然正在觀察記錄它的傳粉,怕驚擾昆蟲,手電筒隻能隔一段時間點亮小一分鐘。

如果元凶是方隨寧,他估計會很有話說。但麵對這個遠道而來、失眠又身患什麼病的小客人,他沉默須臾,說:“沒關係,是野花。”

又沉默須臾,說:“你不摘的話,它們天亮也會凋謝。”

最後沉默須臾,他返身回去,……給她找了把小巧趁手的花剪。

告彆時,商明寶抱著滿懷的嫩黃野花,語氣一改先前打電話時的消沉,鞠躬清脆道:“謝謝舅舅的花。”

她現在一聲聲舅舅叫得十分流利。

向斐然揚了揚兩指,趕小孩兒似的:“去吧。”

第二天清早,早起吊嗓子的方隨寧看到雙耳花瓶裡的月見草,驟然發出了一聲尖叫——

“臥槽?!誰摘的?!”

她目光驚恐地看向屋內唯一一個不知情外客,一拍腦袋,趿著拖鞋旋風似地往院子裡衝了過去。

清晨五點,房門被她拍得震天響。

向斐然起身開門,一手搭著門,黑T和運動褲鬆垂地掛在他年輕的身體上。

“找死?”他起床氣十分可怕。

“斐然哥哥!”方隨寧啪地一下雙手合十賭咒發誓:“我發誓!你的月見草不是我摘的,請你一定要相信我!否則我胖20斤!”

向斐然壓著眉心:“知道,睡了。”說著就要關門。

方隨寧傻了,一巴掌拍住門框:“你怎麼這麼淡定?海濱月見草哎?你的觀察樣本被摘光了!”

這院子裡的花花草草們,雖然不是向斐然親自打理,但顯然種什麼、種多少、能不能采摘收種都在他授意之下。方隨寧觸過天條犯過死罪,譬如把他的兜蘭澆水澇死、把剛報春的石斑木折下來插瓶,把草珊瑚的紅色果實薅光喂雞……

為此,她的下場十分慘烈,包括但不限於寫千字檢討、自掏零錢買種苗肥料、每天掐點澆水、給植物唱歌、跟蝸牛和紅蜘蛛鬥智鬥勇、修根、換苔球、半夜三點給他打下手記錄傳粉、徒手捕昆蟲、數三千點擬南芥種子(比散粉還細)、生日被向斐然送一整套生物突擊一百卷……等等!!

花被薅禿了,當事人卻如此淡定,方隨寧嗅出了一絲不對的味道。

向斐然耐著性子回眸:“彆叫,我讓摘的。”

方隨寧:“……”

向斐然:“形態學意義上被研究透了的東西,沒什麼觀察必要,看文獻也一樣。”

方隨寧:“…………”

你他媽上次不是這麼說的!!

大清早的,方隨寧被表哥氣得像頭小牛。